但穆致知依旧能从他面色与步履间流露出的疲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怎么会不辛苦?可因工作而辛苦,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做演员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证明穆怀袖的安排也有很大可取之处,随着时间的推移,穆致知越来越觉得,窦杳对阿绪的理解,已经在逐日加深。
除了研究台本与对台词,他们也会在这四周转一转。为了降低辨识度,一道出门大多是在夜色降临后。
烟花三月下扬州。广陵碧空远影、难望尽头,如烟的柳絮满镇纷飞,倒是银杏在漫长的冬日过去后,新长出的绿叶一日比一日繁盛。
小镇管理并不规范,每到夜晚,总是有各种小贩推着车出来卖夜宵,街头巷尾都是诱人的焦香甜香,饶是自律严谨的穆致知,也在数日清汤寡水之后,忍不住被勾去了目光。
“想尝一尝吗?”窦杳顺着看了过去,推车前围着一群等候的人,看着摊主一笼笼地取饺子与糕点,他转过头,对着穆致知笑了一下,眼睛中的狡黠,很像是一个耍聪明的高中生。
以前见窦杳,他都是打扮得很得体讲究,最初的短暂接触下,更是只有礼貌的距离感。而现在他只是穿着这个年纪的青年那些最常见的衣服,头发更长些,有几绺乖顺地搭在眉毛上,中和了那种斜飞入鬓的凌厉感,眸子又黑又亮。
他看起来,就是内敛又不好接近的高中生阿绪。
穆致知看着这样的窦杳,心跳中有一种迟疑的亲近。
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开玩笑说:“还是算了吧,等会儿没达到怀袖的要求,她能念叨死我。”
窦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与穆致知沿着不知名的街路随意地走着,将许多场景的细节与剧本对应着,不禁感慨道:“小穆导演真厉害,她写的本子真好,就像她在这里经历过一样。”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岭县和这里很相似啊,”穆致知轻轻笑着叹了口气,“我们爸妈都走得很早,怀袖跟着我,经历了很多事,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她写人,无论镜头多少,总是很真实。”
窦杳脚步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可走了几步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抬手揽了一下穆致知的肩膀。
这段时间穆致知应怀袖剧本上的要求,已经强行掉了十来斤。他本来就不胖,窦杳这么一搂,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往怀里带。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无声安慰,几秒后窦杳就松开了。
穆致知并没有说话,看表情也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掌心触感犹存,在窦杳心海中泛起心悸又心酸的浅浪。
尽管早从岭县回来后,窦杳就隐约有了自己的猜测,直到此时,才在穆致知一句淡淡的闲谈中被证实了。
难怪他只说了妹妹,说了好友,却不提父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到居民楼下时,窦杳突然停下了脚步。穆致知咳亮声控灯,往楼梯上走了几阶,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动,转头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窦杳依旧站在单元门前,逆着光冲他挥下手,对穆致知说:“你先走,前辈,我过一会儿再上来。”
一句“去做什么”已经到了唇边,但穆致知还是没有问出来,他朝窦杳点点头,便自己上楼去了。
他背对着窦杳,听铁门外的脚步声很快走开了。穆致知忽然有些迈不动步子,就这样愣在原地,等亮橘的声控灯熄灭,才如梦初醒地就着楼道外漏进的一些光,慢慢地往上走。
他没身份去过问窦杳的去向,哪怕窦杳一直在不自觉地掩饰,但穆致知依旧在那过界的关注与含情的目光中,有点无奈地明白,窦杳是喜欢上自己了。
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更加不愿意去问了。
这样的喜欢很难定义,穆致知也曾被好些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他也曾这样游刃有余地回望过。但这样的念头一扯到窦杳,穆致知安静地思考了很久,总觉得窦杳是不同的。
真奇怪,穆致知想,明明他的目光是这样单纯,但偏偏是这种单纯,在穆致知心里投映出的却是一道复杂而邈远的迷失感。
而他恰恰厌恶这种迷失的感觉。穆致知从不愿意丧失主动权,不愿意让时间去定夺自己好奇而不舍的感情,无论这份感情深浅,是属于他自己还是属于别的谁。
同理,他也不介意由自己先走出这一步。
*
*
*
窦杳出门前忘了拿钥匙,在穆致知替他开门前,他将手里的纸袋往背后一藏,又在穆致知含笑的目光中觉得自己幼稚,讪讪地拿出来了。
老城区一到晚上,总是很安静,再加上他们都不是爱闹的人,一般在这个点,他们不是坐在客厅里聊天,就是各自道别后回房了。
穆致知倒是很自觉地坐在了桌边,窦杳在他揶揄的目光中将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两个盖上的小号纸杯和一盒饺子。
“店里已经开始准备明天的食材了,我……我去帮了会儿忙,拿了些夜宵,”窦杳被他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们煮了两种茶,清茶和甜茶,都很好喝,我不知道你喜欢哪样,就都带了。”
窦杳又将餐盒打开,里面是连汤带水的藕粉圆:“这个也很好吃的,我注意了,没有做很多糖,不会胖的……你真的瘦了好多。”
最后一句话咬字很轻,更像是一句不忿又轻微的叹息。桌子挺小,窦杳将出门前摊在沙发上的剧本收到一边,自己坐在了穆致知的身旁。
“尝尝看吗?”他有些忐忑地提议道。
穆致知伸手舀了一个粉圆,嚼着咽了下去。窦杳偏过头面向他,有些意外地发现穆致知脸上的表情不是原先似笑非笑的调侃,更像是一种踌躇的困惑。
“不好吃吗?”窦杳说,“其实这个我还没有学得很熟。”
穆致知重新舀上一个,勺子却停在了桂花糖水中。他垂着眼,扯出了一个笑容。不知为何,窦杳在某一瞬间觉得,穆致知像是在那个笑容中,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小杳,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穆致知依旧微微低头,看着面前一碗粉圆,冷不丁开口说这样一句。窦杳意外地微蹙眉头,与此同时,依然没有缘由,他的心骤然狂跳了起来。
“我……”他刚想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穆致知在自己身边,轻而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悠悠开口。
“广陵中,把‘下茶’当作订婚的习俗,”穆致知也侧过脸与他四目相交,低声道,“迎亲前三道茶,分别就是清茶、甜茶和点心。小杳,你说巧不巧?”
穆致知在窦杳失语的注视中,又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杳。”
窦杳看着穆致知通透的浅色眼睛,他就在这一句句温柔的逼问中,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恐慌中。
他几乎是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早已被看穿了。
是方才宽抚地一搂?还是岭县冬雪漫漫中关于偶遇的谎话?
甚至是在更早前,借着阿绪对池年柳秘而不宣的心意,在众目睽睽下,他在那一刻情难自抑,于是放肆又逾越地握住了穆致知的手腕?
窦杳想着对自己而说,行动好像总比语言要快上一步。结果此刻他依旧哑口无言,但穆致知话音未落,手腕却再一次被自己一把攥住了。
彼时与此刻,像是隔着奔腾不止的隙中白驹,恍惚地重合在了一处。连带着记忆中穆致知温声说的话,也在心跳的回想间碰撞而出,取代了两人的脉脉不得语。
“——以前有人宽慰我,让我去爱可得的人,才不至于折磨自己。但我爱你,无法抑制,我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
窦杳的嘴唇动了动,明明他最善于沉默,可这时的沉默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漫长的折磨。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将穆致知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但在开口前一秒,他脑中闪过的念头仍旧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没有暗示你,我不知道……‘下茶’是什么。我知道的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理由,这真的很奇怪……”
这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穆致知喜欢的不是自己,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对穆致知的喜欢。
原来心甘情愿地受折磨,不仅仅存在于一个个编悱的故事中。
“我很多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喜欢谁,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窦杳深吸一口气,分明是掷地有声的话,嗓音却又轻又颤地落了下来。
“……我不是要你的答复,只是我喜欢你这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窦杳说完这一番话,几乎不敢去看穆致知的眼睛。良久良久,他才听穆致知短促地笑了一声。他一只手仍由自己攥着,另一只手轻柔地从自己的侧脸,拂到了脖颈。
“我从来没有不知道啊。”
这是一个果不其然的答案。窦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滚热了起来,他说不上是赧然,还是更深的困惑。这时他又听穆致知复而开口。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那天你都靠得这么近了,为什么又半途而废了呢?小杳?”
本来他也许不会这么快顺着穆致知的话回忆起来,可偏偏呼吸的温度就是最好的提示。但窦杳在下一秒,就顾不上去想穆致知在那一天,究竟是何时清醒的。
就在那声“小杳”后,自己微张的嘴唇,碰上了另一片潮湿与温热。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吻,尤其是在自己无师自通的回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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