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致知的眼眸似乎闪动了一下,他怔了怔,开口道:“那个棕叶……”
“不要说了!”
窦杳的声调猛地上扬,急切地打断了他。他就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对着穆致知有些茫然无措的目光,以及他发红的眼尾和白岑岑的脸庞,咬了咬牙,暗哑着嗓子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穆致知闻声微笑,半垂的眼睫下藏着潋滟水光,笃定地回答了他。
“小杳。”
一阵酸意漫上了窦杳的喉咙,他在这个毫不迟疑的答案中,感到了安慰与欣喜。但这终究是短暂的,随之而来的忧郁与悲戚,却是无比的漫长。
穆致知嘴唇微张,内里雪白的齿列若隐若现。唇瓣上似带着微润的水汽,连着他的眼睛,也像是星星在潭水中晕开,又是清亮又是模糊。
窦杳只觉得,他要被两人之间浅淡的酒味给带到一片前所未有的神迷心醉之中了。
他一把攥住穆致知的手腕,用力地扣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就着这个姿势俯身而下,在他猛烈的心跳声间,两人的嘴唇贴得越来越近,迷醉的酒精味与清爽的剃须水味难舍难分地交叠着。
缠绵的呼吸滚烫灼心,让窦杳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吻上的错觉。
第三十一章
穆致知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后颈压着一个松软的沙枕。窦杳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后又走到阳台宽大的落地玻璃前,那里有一张长长的藤椅。窦杳捞起上面堆坐一团的薄毯,轻轻盖在了穆致知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窦杳又机械性地盘腿坐在地毯上,无言地望着茶几上摆着的一杯蜂蜜水。
——先前他们的嘴唇欲沾不沾时,在相触的前一秒,窦杳脑子里猛地划过一道白茫茫的闪电,惊得他一瞬便松开穆致知的手腕,挺起了腰,站直后退几步。
于是身心都在这个半途而废的吻中落荒而逃。
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些什么后,窦杳慌不择路地背过身,几步就拐到了料理台前。他不好意思不经过主人的同意乱动柜子,只能烧了杯热水,在随意摆在台架上的蜜罐里挖了半勺。
窦杳等着蜂蜜水化开晾凉,也等着自己的呼吸降温,心跳平缓,才端着杯子走了出去。奈何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却没人领情。穆致知阖着一双醉眼,窦杳轻手轻脚地上前,才发觉他已经睡去了。
他看着这杯蜂蜜水,倒是没什么白忙活的挫败感。
挺好的,窦杳想。他情愿这样,甚至希望穆致知不要醒得太快,也不要记得太清晰。
窗外的夜色打着哈欠,屋里也只开着昏落的一盏壁灯。窦杳掏出手机一看,已近凌晨一点。他皱下眉,理智上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但目光投到穆致知睡梦的侧颜上,他又挪不动步子了。
窦杳说服自己,穆致知勉勉强强地睡在沙发上,又喝醉了,作为朋友,他也放心不下。
手机屏幕的光被调到很暗,窦杳坐在沙发与茶几的间隙中,在穆致知睡着的那一头背靠扶手,点开了《秋以为期》,将屏幕立在玻璃板上。他没带耳机,怕惊扰到穆致知,干脆关了声音。
这段时间一直忙忙碌碌,自从上一次被打断后,窦杳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部电影。他没有拖进度条,重新从片头开始看起。
这部戏拍了一个荒诞而温情的故事——中学肄业得过且过的小混混宣长歌,在一本名叫《秋以为期》的杂志边栏上交了一个笔友,两人被彼此的性格所吸引,一直互通书信。
对方在信中告诉宣长歌说,自己是一个叫水水的女孩,在一所重点中学念书,总是为家庭的贫困、父母的争吵而烦恼。
宣长歌也与水水分享自己的生活,写自己城市四季的变化,周围有趣或无聊的人,也写自己对于未来的困惑。
他们来来往往的字里行间中相互开导,相互抚慰。但出于某种忐忑的虚荣心,宣长歌扯了一个谎:他在信中对水水说,自己是一所二本大学的学生。
就这样,两人做了三年不曾见面的朋友。直到有一个秋天,水水在信中说想要见宣长歌一面,宣长歌犹豫再三,还是在回信中答应了水水,并与她约好了日期。
为了照顾女生,宣长歌坚持将地点定在了水水的城市,水水拗不过他,给他写了一家早餐店的地址。也是在这三年的日日夜夜间,因为水水温柔的文字,宣长歌决定彻底接受自己,他打好了腹稿,想借这次见面坦白一切,打破这个骗局。
他按照约定来到了早餐店门口,那天秋风习习,满地枯叶席卷飞舞。一个清秀的姑娘带着围裙从店里出来,一脸难过地哽咽着。
宣长歌看着女孩疲倦的面容,他这时才明白,水水并不是什么重点中学的女学生,她早就不上学了,只是在店里帮衬着补贴家用,每天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店里吃早饭。
他在秋日的晴空下,带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了水水一个积攒了三年的拥抱。故事在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无声的电影最磨人耐性,屏幕的冷光打在窦杳的脸上。他在片尾字幕滚动的那一刻闭着眼睛向后仰,感到穆致知熟睡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梢。
眼前只有蒙蒙的光,可窦杳的脑海中,却应景地浮现出《秋以为期》的一个镜头。穆致知饰演为生活所困,借酒浇愁的宣长歌,面色潮红,咬牙切齿地扯着衣领抬脚踹翻了折叠桌。
他望着满地碎酒瓶不住地骂骂咧咧,却顾不上擦一擦满脸泪痕。
他演戏真的很好,窦杳回头看了一眼穆致知,又转过头复而闭上了,重新陷进一片微光里。窦杳漫无边际地想,穆致知是不会发酒疯的,他只会安静地承受着、纵容着,也……温柔着。
所以说,他真的很会演戏的。
窦杳稍稍侧头,枕上沙发扶手凸出的一道。在睡去之前,他好像情不自禁的伸了手,指腹碰了碰自己干燥的嘴唇,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
……并没有吻上啊。
*
*
*
醒来是在一片闷重的雨声。这样的声音对窦杳而言并不陌生,在申沪的雨季中几乎是日日可闻。雨滴或急或缓地拍打在玻璃上,就是这样的声响,像一只轻和的手,将他拉出了睡眠。
那张昨夜盖在穆致知身上的摊子,不知何时披到了自己胸前。窦杳晃下脑袋,一手抄着毯子一手撑着坐在沙发上。几乎是眨眼的那一刻,他就感到小腿酸得不行。
手机依旧顿在面前的茶几上,窦杳捶着腿去摁开机键,没反应,也许是视频一夜自动地放到了没电关机。好在穆致知家的客厅里有挂钟,窦杳抬眼一看,指针在早上六点多。
晨光透过落地窗上的雨折射进来,也是蓝灰的稀薄。
窦杳将脸埋在手掌里按了按,有脚步声凑到身边。他抬头,见穆致知端了盘热好的三明治走到自己的面前。
“麻烦你了,小杳,”穆致知酒已经醒透了,他脸上的笑容带着歉意,将筷子递到窦杳的手里,“送我回来,还照顾我。”
窦杳摇了摇头,这哪算什么照顾?他看到那个装着蜂蜜水的杯子空了,指了指后问穆致知:“喝之前,有热一热吗?”
毕竟申沪的雨季,还是很冷的。
穆致知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又是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这个呀,隔夜水还是不要喝的好,我倒掉了,待会儿重新我自己泡一杯吧。”
他又对窦杳说了一句:“小杳,谢谢你。”
窦杳手上动作一僵,他点下头,夹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面包片里是鸡蛋和一片很薄的熏肉,窦杳吃得很快,他起身将空盘子放到厨房的水池里。
穆致知在煮牛奶,他倒了一杯给窦杳。窦杳捧着杯壁,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了昨夜的蜂蜜水,可惜过期的关切与过期的暧昧一样,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雨声沙响,愈下愈大。两人都坐在了落地窗前,看外面的世界被洗得明净,大概是从半夜就开始下雨,地上积水汇作小股,交叉着漫延,彼此融合又彼此淌过。
他们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后,穆致知在绵绵不绝的滴答声中问窦杳:“今天有什么事吗?要不要等雨停了再走?”
窦杳没有回答他,双目怔怔地望着面前朦胧的雨帘。
他忽然出神道:“‘下雨,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穆致知接话道,“‘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是博尔赫斯的《雨》,也是在《三十难立》中,池年柳在雨天随意说给阿绪听的一句诗,是以穆致知并不觉得莫名其妙,反而很快地补齐了台词。
窦杳又说:“前辈,我把剧本背得很熟了,但还是有些问题想得不太清楚。”
屋外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明朗起来,穿过水痕漫漶的玻璃,在二人身上交织萦绕成一条长毯。窦杳没有看向穆致知,依旧自顾自地看雨:“池年柳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我不觉得这个故事结束后,阿绪想起他们的过去——包括在雨中,会觉得幸福。”
这让他怎么回答?穆致知感到为难,又有面对复杂感情贯来的感慨万千。
他想了想,只好这样对窦杳说:“我的理解是,也许当时池年柳短暂地没有想到他们未来的分别,或者说,他选择刻意地不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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