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几个是省油的灯?”
“押一注,你觉得姓袁的能熬到啥时候?”
“我赌三个月。你哪?”
“我赌...三天就得让他们整滚蛋——”
身后隔间的门松动了下,有人!
那两人转过身去佯装撒尿,就见他们嘴里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两人脸色煞白,刚刚的惬意被仓惶取代:“袁...袁哥....”
“没什么事就出去帮忙清货。”
袁容淡淡打断,向甲板走去。
已近六月,时至傍晚,天际悬着一条紫红色的云带,与波光粼粼的江面互相辉映。
江面上的货船伴着汽笛声驶离港口,只剩零星的人散落在岸上。
袁容瞥了眼远处站着吹江风的人。叫梁涛,是孟成手下之一,今天被分到自己手里。
他走上前,“帮我找个房子。”
梁涛头也没回,往嘴里递了支烟:“少命令我。”
“是我拜托你。”
梁涛脸色僵了僵,开口冷笑:“你信得过我?”
“你之前跑货单的,对这方面应该熟。”
“调查我?”
“我信你。”
袁容说得很淡,却让梁涛皱眉,“姓袁的,你干嘛?”
“要你帮我。”这话说得一语双关,让梁涛一时没法接。袁容已经转身下台阶,背后的人开口了:
“什么时候要?”
“今晚。”
天幕沉下来,一轮孤月嵌在深蓝色的空中。
袁容回到家已是夜深,楼道口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前步道上,光鲜的车身与老旧的楼房形成强烈对比,车主看到袁容走近,按了按喇叭,降下半格窗户。
“好久不见。”
驾驶位上的人头发一丝不苟,做工精致的西装将身材衬得挺拔,一副眼镜显得整个人斯文利落。
袁容定住脚,“嗯。”
“上来。”
“不用。”
“你要的东西我带了。先陪我去喝一杯,权当辛苦费?”
袁容定了下,抬脚进到车里。
夜晚的酒吧声色迷离,郑行挡开欺身上来的酒推,熟门熟路进到一间包房内。
日式的长条矮桌,里面早已摆好酒品,他示意袁容进去。
灯笼式顶灯光线柔和,竟是个不错的安静空间。
“抱歉,你的案子后就赶回B市了,这几天才抽出空。”
“没事。”
“还在道上混?”
“嗯。”
袁容将推到面前的酒饮尽,“你查到了?”
“嗯。在R国。”郑行说着,抽出个档案袋递了上去。
袁容看着那封纸袋,手暗暗紧了紧。一打开就有几张照片掉在桌面上,袁容眼眸一颤,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照片上的人依旧是那副眉眼,西装笔挺在人群中交谈,在花园似的院落里打理植物...有一张坐在橱窗边,面容被玻璃隔得不真切,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很久未见过的明朗。
袁容始终没说话,只细细翻看。近二圌十圌年的相处,让他几乎只要看对方一个小动作就能分辨情绪,似乎过了很久,才喃喃出声:“他过得不错.....”
只是....不再需要他。
袁容脸上看不出情绪,手上动作却温柔小心,他将那叠照片仔细理好,又规整地放了回去,重新开口:“谢谢。”
郑行笑了下,“怎么,不打算联系?”
袁容没说话,将面前的酒一口闷尽。
“我打算回A市了。”郑行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嗯。”
“以后,还能见吗?”
“看时间。”
两人的谈话被通电话打断,袁容接起,对面说话声硬邦邦的:“地方找好了。”
“嗯。”
袁容挂了电话起身,“抱歉,我先走一步。”
郑行将那封档案袋递给他,“东西。”
袁容垂了下眼:“放你那吧。”
郑行看着走出去的身影,端起酒杯若有所思。
袁容东西不多,住了几年也只有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他将箱子放到后备箱,就有电话进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抽出手机卡,扔进了垃圾桶。
之后坐进车里,滑入夜色。
第五十六章
“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郑学听着对面机械的女声,抄起车钥匙冲出去。
深夜的居民楼门被拍的砰砰响,在码头没找到人他直接来了这,家里没人,地垫下放钥匙的位置空了,有张纸从门侧墙壁上震落,郑学捡起来借光看清是张招租启事。
他定在门前,攥着纸的手却泄露了平静下的震动。
“混蛋!”
压抑的低喊伴着砰地闷响,郑学一拳捶在门上后彻底静下去。
从未有过的沮丧把心脏绞成一团,他在黑暗里僵持着,仿佛这样才能抓住点什么。
过了许久,一动不动地男人才转身下楼,脸上是一反常态的平静。楼道灯发着昏黄的光,他就势在台阶坐下,攥着手机又徒劳拨了几次放下,郑学将手机搁在一边,把身子埋了下去。
夜深了,整个城市隐去白日的喧嚣陷入静谧。
折腾半宿,他几乎已经身心疲惫,高大的身形靠在狭窄的楼道里,看上去有些局促和落寞。
“你怎么总是不愿看看我。”
黑暗中响起几声闷咳,几天前随车滚下山让他胸肺挫伤,如今倒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地方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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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
刚结束一场简短的会议,人走得七零八落。
张元适时凑过来:“头儿。”
郑学一边收档案一边应他。
“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郑学不解地看着他。
张元欲言又止,他这个师哥虽然一贯拼命三郎,但这两天却拼得有些反常,连熬几个大夜不说,白天更夸张,上午在北区,下午就奔另一个现场,一天睡不过四小时,这又马不停蹄要去外地查失踪人口的案子,这种案子几天几夜在山里乱窜都是常事,铁打的也扛不住。
“我想请调失踪那案子。”
“行了,我后天出差,你要真想帮我,顾好北区那边,之前锁定的几个嫌疑人,别趁我不在出岔子。”
请调无果,张元点头往外走,却鬼使神差回身蹦了一句:“师哥,笑一下吧。”
郑学无奈干笑一声:“臭小子,快去干活。”说完又埋头扎进案情报告,安静的办公室只剩键盘敲击声。
临下班时郑学接了个电话,脸上终于浮出笑意,对面的声音慢条斯理。他细细听完,开口道,“行,我下班过去。”
郑学走进一家小型PUB
进门就瞄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人。郑行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中肘。尽管光线迷离,但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总是很扎眼。
“哥。”
相较之前在警局的拘谨,这一次兄弟俩随意不少,几杯酒就聊起来。
“决定回A市,这么些年你想通了?”
郑行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嗯,打算定下来。”
“奶奶早念着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她觉都睡不好。”郑学一口酒闷尽,又紧跟着填满了。
郑行扫了眼他:“你怎么了?”
“什么?”郑学杯里的酒又见了底。
“出什么事了?”
郑学愣了一下,没说话。
“一向工作第一的郑警官,私下敢这么喝我倒第一次见——”
“我爱上个人。”
郑行意外地挑挑眉。
郑学又闷了口酒,再开口时嗓音沙哑:“糟透了。”
“为什么?”
“他走了。”
“?”
“我做了错事。”
“不能挽回?”
郑学怔怔盯着面前半杯酒:“他那样走了,是不会回头的。”
郑行按住弟弟又往嘴里递的酒杯,认真看着他:“那么,你怎么想?”
“不知道。”
郑行垂眼轻抿了口酒,视线重新落回弟弟苦闷的脸上:“你不爱他。”
“我——”
“你连自己都面对不了。”
“哥,我不想放手。”
“你了解他吗?”
“不算。”
“连人都不了解,就想让他回头?”
“你只是想占有他。像小孩,要个玩具。”
郑学愣在那,他的确从未真正了解过袁容的想法。只是一味强硬地希望对方遵从自己的意愿回归正道,却忽视了太多在这之外的东西。
他想起袁容在警局里说的话。
“你喜欢我什么?”
那个当下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喜欢他什么?
袁容对他而言就是个意外。
初见时的针锋相对,一次次不计后果的碰撞,让他越靠近越难自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会想起他。一想到那家伙每天在水深火热里过日子,他就备受煎熬。
他知道自己曾做了多混账的事,已不奢求原谅。现在,他只想拉他一把。
可过了这么久,回头看却好像从没真正走近。
他们,仍是停在对立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