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白玉笑了笑:“差不多吧,我今年二十六,就快二十七了。”
于大爷点了点头:“我儿子是八五年生人,今年正好三十。”他打量着胥白玉:“你这么好的小伙子,在家里爹妈肯定很疼你。”
胥白玉一愣,赶忙把话题又引回到于菁身上:“您儿子很好啊,我见过他几次,照顾您那真是尽心尽力。”然而他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响了两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
于老爷子也觉察到了,他稍稍皱起了眉:“小大夫,我这儿没什么事,你快去吃饭吧。”他叹了口气:“可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身子。你是大夫,这些事比我懂得多。”
“诶,那我先走了。”胥白玉笑着点了点头。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里暖得很。他回头望了几眼,心想:如果于菁下午下班之后也能见到这样的于老爷子,那该多好啊。
第6章
这几天天气渐渐冷了,胥白玉开始戴上了围巾,只不过今年他在衣橱里翻找的时候忽而想到了另一个人。一想到于菁瘦削的身形,再加上他那天晚上在灯光下苍白的脸色,胥白玉原本要关上衣橱门的手忽而顿在了原地。他记得上次见面时于菁并未戴围巾,那人穿着深色的大衣,在快黑的天色里面无表情地从停车场匆匆走向住院楼。胥白玉倚靠着衣橱门默默地想,该去哪里给他买一条围巾好呢?
胥白玉思忖了片刻,脑海中空空如也。他向来懒得出去逛,就连自己的围巾都是网购买的,这方面他的确不在行。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觉已经快到中午,于是放心大胆地给裴允宁发了条微信语音,问那人有没有什么建议。胥白玉这天轮休,不过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但凡没有应酬,他休班时几乎可以做到“足不出户”。发过消息后他给自己洗了个苹果,摊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等裴允宁的回音。
这个时间裴允宁估计正在吃午饭,故而没过多久就回了他的消息。那人先是发了几个问号,无比八卦地问胥白玉是想给谁买。胥白玉懒得理他,直接打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几分钟后那人才不咸不淡地说,自己又不戴围巾,从来没买过,实在是爱莫能助。
算了。胥白玉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了购物软件。他用手指往下划着,翻找了足足半个小时 ,却仍然没能确定到底该给于菁买哪一条。
他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都很随意,挑选最多不过半分钟,一般都是软件给他推荐的他看着合适就买下来,外观什么的基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可这次却不一样,这是买给于菁的,他看来看去,只觉得无论哪一条都搭不上于菁温润从容的气质。
挑到最后,他终于选出了一条黑色羊绒的厚围巾。这样的颜色与款式内敛又深沉,他想了想于菁平素穿的衣服,觉得于菁可能会喜欢。一想到于菁戴上这条围巾的模样,他忽而笑了,而后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胥白玉付了钱,把苹果核扔掉便躺到了床上。他拿过手机,找了一部英文悬疑电影看了起来,待电影终了时已经将近黄昏。
那条围巾到得很快,第二天下午胥白玉下班后便去取了快递。说来奇怪,他活到这个年岁,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慌张到难受的时刻。很多时候他确实会紧张,譬如前阵子险些迟到又被主任点了名,还有第一次给病人做穿刺时,又或者博士毕业答辩的时候。可这些都是出于职业的责任感,这是他当年作为学子、如今又作为医生应有的敬业心之下才会生出的担心与忧虑。他得对自己这身白大褂负责,得对病人的生命健康负责。
然而这回却不一样,这是他脱掉白大褂作为胥白玉这个活生生的人时才会有的心思。他进屋开了灯,赶忙把快递拆了,又把围巾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质量问题才把围巾仔细叠起来放回包装袋里。
周遭全是静寂,胥白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自己心里存了满满的不安,因为他担心于菁会不喜欢,会不收他的东西,又或者最担心的其实是在那人心里,与自己的关系还远没到能平白接受礼物与关怀的地步。
胥白玉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机想给裴允宁发几条无病呻吟的消息,内容都编辑好了却一直犹豫着,迟迟不想按下发送键。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字逐一删除,又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毕竟那人不久之后就要去别的科室轮转,最近忙得很,再加上才被分手没几天,私生活也不见得风平浪静。胥白玉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此时还是不打扰为妙。
于菁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会特意开车来医院一趟,故而胥白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想趁于菁走之前把围巾送到住院楼。可他穿上白大褂便后悔了:早晨时间急,这时候送过去只怕太过匆忙,不如还是等到于菁下班之后。
“今儿你来得倒早。”裴允宁一出电梯便看见了走廊里早已穿戴整齐的胥白玉,他笑着走过去拍了一下胥白玉的肩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胥白玉眯起笑眼,掩饰住方才的纠结,笑着应道:“是啊,难得早起一回。”
裴允宁推了他一把,故作戏谑:“以后最好每天都能这样。”
“师兄还是放过我吧。”胥白玉笑着求饶。
晚上于菁一般会在于老爷子的病房里一直待到老爷子睡着才回家,故而胥白玉下午一下班就去了住院楼。于菁当时出去了一趟,胥白玉过去时他也正在走廊里。远远地望见胥白玉,于菁笑着打了声招呼:“胥大夫。”
“于先生,”沉默了片刻,胥白玉走上前去故作镇定地把装着围巾的袋子拿到身前递给于菁:“天冷了,送你条围巾。”
“啊?”于菁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你说什么?”
胥白玉觉得有些尴尬,他把袋子往前递了些许,笑着解释道:“我给你买了一条围巾,希望你能收下。”
于菁这回听清楚了,他怔怔地站了片刻,而后便把胥白玉的手往回推:“胥大夫,你这是做什么?”
这回轮到胥白玉说不出话了:是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呢?胥白玉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下单的时候好像也没多思虑,就是觉得这围巾于菁戴着一定好看又暖和,而且自己好像也应该这么做,顺从本心而已。
“于先生,我看着你的身体应该也不是特别好吧?”胥白玉望着他,顶着被骂的风险试探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保重身体而已,毕竟老爷子还需要你照顾。”
胥白玉这话一出,于菁的脸色忽而沉了些许。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于菁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谦逊的模样。
胥白玉又伸手把围巾递了上去,这回于菁没拒绝,默默接了过来。
“胥大夫,这几天晚上有时间吗?”于菁忽而笑了:“我想请你和你们主任出去吃个饭。”
“于先生,我与你说句实在话,你想请我们主任吃饭,基本上是没可能的。”胥白玉无奈地笑了:“我们主任可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病人或者家属的请客他从来都不去。不过你放心,主任一直对所有的病人尽心尽力,你们的心意他都知道。”他顿了顿,又喃喃地说:“原本我也不会答应。”
胥白玉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奇怪,于菁没太听明白,只得笑了笑,接着问道:“所以胥大夫是同意了?”
胥白玉摇摇头:“答应你的不是胥大夫,”他望着于菁,一字一顿地说:“是胥白玉。”说罢,他笑着眨了眨眼:“明儿我值夜班,后天大后天晚上都有空。”
“好。”于菁也笑了:“等后天下午我下了班,来看一眼我爸,咱们就走。”
胥白玉觉得自己好像在原地站了许久,又好像只是几分钟的事。他望着于菁离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于菁方才说过的话。他跟于菁说只当是寻常朋友出去一聚,千万别破费。于菁却摆了摆手,说让他别管了,饭店什么的自己会订好,还问他偏好什么口味,有没有不吃的东西。
胥白玉忽而笑了,他觉得世上的事还真是阴差阳错:如果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和某个科室的医生护士成为朋友,他觉得还有几分可信。可如果有人跟他说,他会和某个患者的儿子相识,那他一定会觉得说话人是个疯子。
医生每天遇到的病人无数,医者悬壶济世,但说到底也只是彼此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胥白玉觉得自己如今治病救人最为首要的从来不是为了谋求回报,无论是物质上的名利还是精神上的陪伴。虽说这的确是他作为普通人奔波劳碌的方向,这会给他带来工资与职位,患者的感谢也会为他带来巨大的成就感与自我价值的实现感,可他觉得这首先是这身白大褂的责任,是心愿,而并非其他。
“原来你买围巾是要送给于先生。”裴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胥白玉身后,低声调侃道:“说来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从来没送过我围巾,真是吃里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