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杜孟秋叫住他,“你不认顾云平,外公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杜孟秋知道,虽然他现在回了顾家,那个地方却没真正地成为陆余之心里的那个家。
白炽灯散发出来的淡白灯光笼在陆余之头上,照得他原本就白的皮肤更白,隐约可以见到他透如白纸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杜孟秋恍然——这孩子怎么又瘦了?他喊他,“余之?”
“我知道。”陆余之回答,默了默,又轻声重新回答了一遍,“我知道。”
杜孟秋是看着陆余之长大的,一生膝下无子,是把他当做自己儿子看待的,听他这么应自己,心中便忍不住一紧。他看向窗外,窗外黑云压城,风雪不止,他却无缘故地想起了那个女人,陆余之的母亲,那个惊艳了岁月却不得善果的女人——如果你知道了你儿子如今的境地,你会后悔吗?
“老师,”陆余之唤回了杜孟秋的思绪,“我先走了。”
“好,你去吧。”杜孟秋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我看楼下一直停着一辆车,跟着你过来的,是你朋友吗?”
陆余之微微讶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从杜孟秋的办公室出来后,陆余之站在走廊上,靠着窗,看着楼下还停着的黑色路虎,大雪掩了车篷,车主却不躲避。
他目光微微眯起,桃花眼里看不清任何情绪,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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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尔东陈
来迟了~
第6章
几日的风雪后,皖城终于见了晴,下午时刻的日光斜斜地落入教室里,映在绿色的黑板上,傅闻声一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手里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名字。
他的字从小就练起,写的粉笔字也不差,写的是瘦金体,笔迹瘦劲,有几分的潇洒,转折处又可以见到明显的藏锋。
傅闻声转过身,朝讲台下乌泱泱的人头笑了笑,“我叫傅闻声,因为你们刘老师怀孕了,所以由我暂时接替负责你们这学期的的病理生理学。我毕业于巴黎第五大学,你们可以叫我傅老师,或者喊我名字也行。”
“喊你名字多不好意思啊,叫傅教授更好听。”他话音刚落,底下立马有学生起哄着接话。
大部分女生附和,“是啊,傅教授好听!”“傅这个姓好苏!!”“傅教授好!傅教授有没有女朋友了?”
底下闹哄哄地肆无忌惮地开他玩笑,他也只是笑,耐心地给学生一一回答问题,“随你们叫,开心就好。傅这个姓......”
他顿了顿,作思考状,然后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是挺苏的。”
底下女生惊呼。
“那傅教授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还单身。”他否认,垂眸翻开书,忽略了学生的一惊一乍,脑海里忽然浮现了陆余之的模样。
酒吧里的陆余之,五颜六色的光落在脸上,桃花眼微微挑起,眼眸里是说不清楚的情愫,似勾似引。
像一只狐狸,傅闻声被勾了魂,从此不知归处。
校园生活和社会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尚未被生活荼毒的学校里总是洋溢着青春,每个人来来往往都有着拥抱生活的力气和热情,希望,在这小小的学府里茁壮成长。
傅闻声看着学生打打闹闹地走过自己身边,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年轻了几岁,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些许。
学校的百年老树已经在冬日里褪去了繁盛的叶子,底下几天堆积起来的雪堆在暖日里缓缓地融化,和泥土混在一起,渗进了土壤之中。
那底下,此刻趴着一只猫。
傅闻声对小猫小狗是不感兴趣的,但周围逗猫的女生挺多,挡住傅闻声走回车库的小路。他不好跟女孩子挤,便在一边等着,也乐于看女孩子逗猫。
猫是通体黑色的,一双眼睛透着绿光,浑然剔透,像是琥珀。它原本被夕阳照得正是暖和,忽然被女孩子挠着下巴抱到空中,忍不住地抵着牙尖哼哼地叫了起来。
呦,傅闻声笑,还挺有脾气。
“闻声哥!”
身后忽然传来了女孩子叫自己的声音,傅闻声转头去看,是周舟,而他几乎又在下一刻惊喜地望向周舟的身后,她后边跟着陆余之。
陆余之今天穿着米白色过膝的大衣,双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不肯拿出来吹风,眼睛因为些许的不舒服而微微眯着,在听到周舟喊傅闻声声音的时候才有些愕然地睁大。
周舟几乎是蹦到了傅闻声身边,难掩开心,“闻声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傅闻声略有深意地望着陆余之随着周舟走到自己面前,才将视线落到周舟身上,“你们怎么在这?”
“今天是跟着杜老师过来看要毕业的小师弟和小师妹里头有没有什么好苗子的。”
皖城大学是皖城最好的大学,不仅仅是学术性的学院办得好,连一些艺术性的学院也不错,就比如舞蹈系。皖城剧团每年都会到舞蹈系的应届毕业生里选拔一些后起之秀来进剧团培养,周舟就是从皖城大学的舞蹈系走出去的。
“杜老师和自己老朋友去吃饭了,我和师兄不想打扰他们的约,就打算自己先回去了,”周舟说,“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
她对傅闻声印象很好,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男朋友齐宋整天夸人的原因,也是因为相处的时候傅闻声总是能给人以尊重和舒适。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傅闻声“哦”了一声,望了一眼自始至终没说话的陆余之,他好像怕冷,缩着下巴躲在自己的围巾下,察觉到自己在看他的时候才会微微抬眸,卷起细长的睫毛来瞧人。
“我请你们吃饭啊。”傅闻声盯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说。
“好啊!”
“不用了。”
陆余之和周舟几乎同时开口,一个开心地答应,另外一个毫不客气地就拒绝了。
周舟看着陆余之,“为什么不用,师兄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
被当面戳穿的陆余之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理直气壮,“现在不饿了。”
傅闻声忽然接过话,“你不是怕和我相处吧?”
陆余之和周舟齐齐地看向傅闻声,他站在夕阳里,背对着光,暖黄的落日晕在他的发丝上,像是镀了一层绒光。
陆余之分明从他那双眼底看出了一丝的轻佻,忍不住应下话,“哦?那走吧。”
周舟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眼神交流,只因陆余之的答应而觉得激动。
去的还是尘缘春,皖城大街小巷这几年的变化很大,傅闻声绕了许久的路才到了地方,那会儿正好是尘缘春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还好傅闻声提前跟老板打了声招呼,留了个位置下来。
老板今天恰巧在,前几天听说傅闻声回来了,就想见见人,今天听说人要来,便亲自过来招呼他们。
“听说你回来了,把我高兴地......”老板身子骨还健朗,说话间先替傅闻声和陆余之他们倒了茶,“先尝尝,新品。”
傅闻声笑着接过茶,“应该是我去见你的,怎么还让你过来等我了。”
“嗐,没关系的,趁我还能走得动,得多来见见你们小年轻。”
周舟好奇地看着他们说话,中间插着嘴问了一句,“你们原来就认识呀?”
“那是,”老板笑着指了指傅闻声,“这小子小时候可聪明了,懂得多,我就喜欢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他要是逃学了也基本上都是在我这。”
“闻声哥,你怎么还逃学?!”周舟惊讶。
傅闻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小时候不懂事。”
低垂着眼,余光却落在了身边的陆余之,他坐在这里,却好像游离在他们之外,说不上话,也不想搭话,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己的茶,目光总是落在其他地方,等到他们说到尽兴的时候才会将回神地看着他们。
傅闻声微微倾身问他,“茶好喝吗?怎么不说话?”
那里周舟和老板正对他小时候的趣事相谈甚欢,没听到傅闻声的这句如同耳语的话。
陆余之瞧他,懒懒地说,“我不感兴趣你的事情。”
傅闻声却是笑,“那你说说你的事情,我感兴趣。”
陆余之敛着眸一动不动地看他。
傅闻声一双手生得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握杯的时候指节凸出地恰到好处,对爱手的人来说是赏心悦目的。此刻他手肘撑在桌上,举杯到自己唇边,却不喝茶,就着这样的姿势等着陆余之开口,有种轻佻的意思,“嗯?怎么又不说话了?”
陆余之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桃花眼一勾,勾尽了风韵,他倾身,靠近傅闻声,轻声道,“你想要听什么?”
傅闻声几乎是顷刻间脸色一僵,只因为桌底下一只脱了鞋的脚踩上了自己的小腿。
冬天冷,他却不喜欢穿得太笨重,只穿了一条秋裤,层层布料随着小腿上那只正在慢慢上移的脚褶皱而带起了浑身的疙瘩,一种刺激的感觉在心底肆意卷席而来。
他握杯的手陡然用力,咬牙切齿地,“陆、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