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 (粱京)

　　学校说是“十一”假期，其实并不是，这周的周六周日一如既往的平常，十一在下周，但这也算是侠义上的“十一”假期。
　　林行休从小学就养成的习惯，无论下不下雨，他都会塞一把伞在包里。他只记得那天下雨，老爸加班，张瑞在他淋雨走一半路程的时候，不耐烦的撑着伞来接他。
　　那时候张瑞还没有特别烦他，可能是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刚出生的林逸航身上。他出生时，不哭，怎么打都不哭，从医院出来也是不哭不笑，偶尔被饿的狠了，才会放声哭一会。
　　他外婆觉得有病，不是个好兆头，但谁都没想到。
　　陆西畴从熙攘的人群里挤出来，他特讨厌下雨，只喜欢在晚上听着雨声睡觉，虽然有些自相矛盾。
　　“哈！”他突然出现在林行休身后，大喊了一声，把林行休吓一跳。陆西畴看了他一眼说：“想什么呢？没考好？就算没考好也掉不到哪去吧？”
　　雨还在一直下，没有想停的念头。林行休问：“下雨了，怎么回家？”陆西畴耸肩道：“等雨下了再走吧。”他其实是想多和他待一会，考完试也不用补课，再说两天还有见不得的面的机率。
　　他看着林行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林行休的侧脸真的很好看，像名流千古的油画。看着着迷，不知对方是不是察觉到，连忙转移了视线：“害，天公不作美啊！”
　　觉得右手有了特别的温热，林行休抓着他的手，只字不说的来着他就往笃行楼外跑。陆西畴看着刘海飞起的林行休，觉得有些可爱。
　　他说：“做什么啊？”
　　林行休简单的回答：“跑啊。”
　　虽然是夏季，雨水落在身上还是会有一丝的清凉。校园里的人早就走光了，林行休紧握着陆西畴的手，跑出了笃行楼，他笑了。
　　操场上有积水，两人跑过去溅起了水花，升起再落在地上，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直到校门口。
　　陆西畴掏出学生证刷卡，林行休从包里掏出雨伞，只觉得没再有雨落在身上，陆西畴看了他手中的伞柄：“艹，有伞啊。”
　　“一直都有。”林行休笑着出了校门。陆西畴追了上去，说：“哎，那我们俩个像神经病一样跑过来图什么啊？”
　　林行休把伞往他那边倾斜，说：“开心。”陆西畴心说，只要你开心就好，他拿过雨伞，给他撑着：“晚饭想吃什么？”
　　反正冰箱里的面已经“浪费”完了，林行休便说：“随便吧。”陆西畴撇撇嘴：“要是其他人，只要他说随便，我就能把他塞马桶里。”
　　“然后呢？”林行休看着他说。陆西畴做了个盖马桶盖，冲水的动作：“用水冲都冲不下去。”
　　林行休笑了起来，转头跟陆西畴说话时，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他伪装的再好，陆西畴还是察觉到，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买点吃的去B612吧。”林行休大致对上了号，走出了雨伞的范围。陆西畴一把拉住他，往身边拉回：“还想淋啊？”
　　两个人去便利店的熟食区，买了一堆东西，陆西畴拎着，林行休撑着伞。
　　林行休突然觉得什么事没做，说：“哈仙还没吃饭呢。”陆西畴漫不经心道：“没事，饿一会儿不是问题。”
　　他们坐的还是第一次那个位置，只不过衣服湿漉漉的，有些不舒服。陆西畴看了眼手机今天周五，估计陆烊一会就要催他。
　　下车时，雨就渐渐停了。田野旁是石头铺的路，陆西畴侥幸舒出一口气，说：“不是泥就行。”林行休说：“来了几次路都记不清。”
　　上楼时，陆西畴一会儿就要抱怨几句，说要给它装个电梯。林行休帮他提一个，说：“别喊了，浪费力气。”
　　终于登顶时，那种感觉就像登上了珠穆朗玛峰，他往椅子上摊着：“卧槽累死我了。”林行休扔给他一瓶水，拉出一张折叠桌子，把吃的摆在桌子上。
　　“吃饭吧。”林行休说，陆西畴咬着筷子，看了看青菜就撇嘴：“我想吃肉。”林行休吃着饭，过一会才听清说：“有肉啊。”
　　陆西畴又咬着筷子说：“你不对劲儿。”林行休也咬着筷子看着他：“嗯？”
　　“你从去便利店前就不对劲，坐车还走神。”陆西畴拿着筷子指了指他：“你不对劲儿！”
　　现在处于的状态，他自己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他也不想让陆西畴再费心，刚准备开口说“没事。”
　　陆西畴夹着一块炸鸡，塞进他嘴里，放下筷子说：“不要说没事，林行休。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我追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麻烦我，但我喜欢你，就需要你了，你得给我表现的机会，明白吗？”
　　这块炸鸡，像鱼刺一样。看陆西畴这架势是要“促膝”长谈。
　　林行休低着头，不去看陆西畴。这种时候，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在那双明亮琥珀似的双眼里，映出的却是“肮脏”的他。
　　“抬头，看着我。”陆西畴就像是命令似的。林行休缓缓抬起头，眼神却看向某处，半天才如释重负的说：“我看见我妈了。”
　　那个身影的确是张瑞，只不过没有再像上次那般打扮的花枝招展，衣冠不整加上凌乱的头发，不像张瑞出门的“风格”。他有些奇怪，刚刚就一直在想。
　　听到“我妈”两字时，陆西畴的心被揪了起来，这应该是林行休第一次主动……被动提起自己的家人，他问：“你怎么确定那就是你妈呢？”
　　林行休像是自嘲的笑了下：“那是我妈啊，我当然能认出她，毕竟她是我妈。”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果酒，扯开拉环，喝了一大口，险些呛住。
　　“慢点。”陆西畴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如果林行休自己想说，早就说了。看到自己的小男朋友伤心，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林行休喝完一整瓶，突然站起身去矮柜里翻什么东西，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他知道是陆烊，看都没看就挂断关机了。
　　他看清林行休手里的啤酒，皱眉道：“果酒不行吗？”林行休却打趣道：“您又不开车。”陆西畴心说：“您指哪种开车？”
　　“喝吗？”林行休递给他一瓶，拉开拉环又喝了一大口：“刚开学没多久，那张A4纸有印象吧？”
　　陆西畴也喝了口，便专心致志的听林行休讲，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适当的点头。
　　“那是我弟贴的。”林行休说。显然陆西畴有些惊讶，他问道：“你还有弟啊？”林行休又打开一瓶，放在嘴边：“比我小两岁，我奶奶去世之前告诉我，他不是我亲弟。”
　　陆西畴点头，盯着林行休仰头，酒就顺着喉结滚下去。
　　“方川跟家里出柜，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林逸航就开始嚼舌根，方川就像我亲哥一样，我妈破口大骂同性恋，我不知道同性恋有什么罪，就跟她吵起来了，这场战争也就拉开了序幕。”
　　“啧，我妈啊……”林行休鼻音加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我天天都在努力学习，就算名列前茅她又不会看我一眼……直到我爸死后……我妈更讨厌我了，你体验过你妈拎着你，要把你从阳台上扔下去的感觉吗？……”
　　陆西畴扯着椅子坐到他身边，把人搂到自己的怀里，抽了张餐巾纸给他擦泪，柔声安抚道：“没事儿，啊，别哭，别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你，爱你，保护你。”
　　林行休又连喝了几瓶，只觉得胃里很难受。
　　陆西畴伸手挡住他要拿酒的手，说：“已经第六瓶了，别喝了，都快被你喝光了。”林行休也没跟他耗着，换了另一只手，拿过陆西畴那一瓶喝了下去。
　　雨后的郊外，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晚风静静吹过，也没有要驻足的念头 。
　　这应该算是间接接吻了，陆西畴想。在他想的空隙，林行休又拿了瓶新的。他神智开始有些不清了，讲的也断断续续，林行休喝酒真的不行。
　　陆西畴重新拿回自己那瓶，喝了一口，正回味着，不料却听林行休说：“当时还以为我喜欢，喜欢方川呢，哈哈……没想到喜欢不是这种感觉……直到，直到……”
　　“直到什么？”陆西畴把易拉罐捏扁，拖着脸，尽量要压着要加入张瑞的行列，破口大骂方川的冲动。
　　“直到遇见了……遇见了你，就让我……觉得，觉得噢~原来这才叫喜欢。”林行休说。
　　这下豁然开朗，陆西畴真想冲过去抱着林行休转几圈。他隔着桌子摸着林行休的脸说：“恍然大悟吗？这么喜欢我啊？”
　　第五瓶酒喝完，林行休也就放开了，他摸着脸上陆西畴的手，傻笑着说：“嗯，喜欢，其实高一那个夏天，嗯，我都记得，甚至记得，记得煎饼锅果子的余温……”
　　陆西畴笑了，有些沾沾自喜。没想到吧？孩儿们？平时在你们面前，惜字如金，自带冷风模式的林学霸，也会栽倒他的石榴裙下……石榴裙？哦，不，是战袍下。
　　任由林行休抓着他的手，林行休趴在桌上，看着陆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