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无言地穿过长长的走廊,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间病房门外围着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中间站着的是脸色极其难看的胡越。
“怎么回事?”秦昂人未到跟前就先问。
胡越领着他们两个人进去病房,一进门就差点被刺鼻的血腥味呛到。秦昂捂着鼻子,只见前几天还说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的老萨现在正横死在病床上,手腕动脉上的伤口翻着白皮,快流尽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胡越说,“这家伙在之前护士换药的时候偷走了一把换药用的小刀,在昨晚半夜自杀了,直到清晨护士查房的时候才被发现!靠,做事真绝!”
为了不招供就选择自杀,真是够狠的。
胡越还在一旁念叨,“郝局为了这事刚还打了电话把我臭骂一顿,我毕业出来第一次这样被郝局骂!那是真生气。”
秦昂疑惑着,“郝局?”
郝秋林脾气应该算是好的,平时为人亲善,就算局里谁犯了错误最多也就是板着脸骂几句,要说臭骂那还挺少见,就连秦昂这种混混性格也顶多见过一两次。
胡越应,“是啊,老萨多重要的一个人你不会不知道,手里肯定掌握着不少关于刘茂金甚至七爷贩毒集团的线索,本来抓到人还可以从嘴里撬出点什么,现在人死了,也不怪郝局这么生气了。”
秦昂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胡越,“我感觉你这支队长年末奖金估计要没了。”
胡越表情一僵。
秦昂笑笑,走到病房跟前,眸光刹那一凝。老萨死相恐怖,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眼珠子睁大到要瞪出来了一样,活像一个来索命的怨鬼。
试问哪个人自杀还会露出这么不甘心的表情来?
他回头问胡越,“有问到之前都有谁来过这病房吗?”
胡越摇了摇头,“没有。他醒来之后,我和郝局还有一些处级领导过来审问过他,他一直没开过口,直到我昨天离开的时候他还一副死命不承认自己与刘茂金有关系,谁知道今天就......”
死命不承认和刘茂金之间的关系?那就还有求生的意识,而且醒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想法,为什么现在一夜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他果断地选择了自杀?是不是谁给过他什么暗示?
秦昂直起身子,“要不我去看看这附近的监控。”
胡越点了点头,“行。”
幽暗的监控室里,五六个黑白屏幕在秦昂和胡越面前无声地播放着,暗色的光映在两人下颌线利落的脸上。
画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无论是在走廊上的还是病房内的。外边每天都有两个警察看守着,唯一进进出出的就是负责审讯的胡越和一个帮忙记录口供的小警官,还有就是需要进行检查的护士。而病房内的老萨在没有被提审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墙壁,因为画面问题,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在凌晨时分,老萨忽然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的窗户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慢慢地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从护士那里顺来的小刀。
画面上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老萨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决绝地割开自己手上的动脉。顷刻间鲜血喷出,老萨慢慢地失去意识,只有那双眼睛从始至终地瞪大着,画面颇有恐怖片的既视感。
秦昂问身边的胡越,“你怎么看?”
胡越说,“在这几天审讯下来,老萨是个认定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压根就不会自杀。而且我们手里现在没有他贩毒的直接证据,他也知道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和刘茂金的关系和参与贩毒,我们最多只能治他的袭警罪名,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自杀。”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威胁了?”
“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是刘茂金怕他说出关于自己的消息,直接选择灭口,毕竟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是这样没错,但没必要不是吗?”秦昂否定道,“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很容易被发现,门口外面守着两个警察,每天进出的护士都是眼熟的人,生面孔就不会放进来,成功率太小了。还有,老萨跟着刘茂金跟了这么多年了,刘茂金会不清楚老萨是什么德行吗?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不至于,也压根没必要。原本就没有证据指向刘茂金,他要是来这么一出,警察只会马上怀疑到他头上,就等同于将自己暴露于警察眼皮底下,那还不如告诉警察直接去抓人好了。
等等!电光火石间秦昂抓住了脑海中微弱的一丝光线,对了,老萨的死只会把刘茂金直接推到警察眼皮底下,这是不是也在变相地告诉他们刘茂金人就在怀城里,这就如同在给警方提供了一条关于刘茂金的线索,引着他们去找刘茂金。
能这么慷慨地给警方提供信息并以这样手段的人会是谁呢?
秦昂倏地弯下身子,将老萨住院到现在的所有监控都调了出来,“我觉得进出过的人都可以好好地查一下,护士或者看守的警察都有一定的嫌疑,马上带着刑事模拟画像专家去找刘泽,让他描述刘茂金的长相,另外我觉得可以查封嘉露酒店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刘茂金不可能找人来威胁老萨的吗?”胡越不解,“还有你不怕打草惊蛇?”
秦昂眸光凌厉,“蛇指不定都跑了,还怕什么,况且有人正在给我们铺路呢,不走上去岂不是对不起别人的一番苦心。”
“哈?”胡越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与此同时,怀城日报社的露天天台上,大风肆掠地将江白的衣角刮起,他长身玉立,双手插兜,遥遥地望着远处的一排排的大厦楼房,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风卷着鸣笛声一路直上,落在了几十米高的江白耳里。
他的脑海里同秦昂一样,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杀老萨,意义和目的何在?
而与秦昂最大的不同是,他的所有答案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眼梢一点一点地压紧,目光犹如泛着森寒光芒的利刃,尽数地落在了风中。而脑子的清醒,却让一种深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感忽然迸发,几乎要让他全身战栗起来。
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深深地扎进了皮肉中,可忽略不计的鲜血慢慢地从伤口渗透出来。
那个人,是不是亲自来了怀城?老萨自杀是不是真的是他的手笔?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有人的交谈声逐渐的传来,甚至有人见了江白,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小江记者你在这啊!”
几乎是转身的同时,江白眼中的寒意顷刻间褪去,他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与身后上来吹风的同事点了点头,“是,过来吹吹风清醒下脑子。”
人在向别人展现一种好接触的状态的时候,自然地会吸引来其他人的好感,没个几秒几个同事便围在了江白身边开始聊起了八卦。
江白兴致缺缺,一边好脾气地应付着,一边望着远处的风景放空自己,直到他听到了林可欣的名字。
“嗯?林可欣怎么了?”江白收回视线问。
“哦,我昨天去医院,打听到了林可欣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应该就剩下几天的时间了。”有人应道。
江白一怔,“那于晓呢?”
“所以才说于晓可怜啊,前阵子刚没了父亲,现在唯一的亲人也要走了,真是有些可怜。”
马上有人接话,“有什么可怜的,谁叫她爸贩毒,害了多少人!”
江白一个眼神淡淡地瞟了过去,那人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这时江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同几个同事点头示意后边退到了一旁去接电话,“喂,郑尔?”
“你上次不是让我去看着点于晓吗?我派去的人刚回来说于晓买了把刀去学校,你说她想做什么?”
!郑尔的话音方落,江白脑子里立即有一根弦蹦地响了起来,一种并不好的直觉从心底窜起。
远处天边乌云压了下来,难言的压抑感落在了每个人心上。江白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下一秒夺门而出。
市一中里,下课铃声刚响起,教室里的人一下涌出,抢厕所的抢厕所,抢接水口的抢接水口,没一个一分钟的时间两边的地方已经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不同于楼下教室的喧闹,一直空闲下来的六楼就要显得格外的安静,空荡的走廊上被尘埃覆盖,一脚踩过去都有清晰的脚印在。
而这时,于晓面无表情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后面跟着的是林悦和另外一个女孩子。
没有人讲话,只有脚步声响在楼道里。
“于晓!”林悦抱臂停下,看着前面的女孩跟着停下脚步,“你到底要找我干什么?”
于晓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林悦,“怎么?不敢和我去了?”
林悦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那就走吧。”冰冷的声音直接地打断了林悦的话,于晓再也没有回头地继续往前走。
林悦愤愤地骂了句脏话,“走就走!谁怕谁!”
与其他写字楼的安静沉闷不同,校园的清晨要更吵闹更有活气一些,朗朗读书声从教学楼里传出来,随风飘散在每个角落里,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一粒三分球进,同伴们立马鼓起掌欢呼。远远地可以听见楼道里有老师的训斥声,几个缩着脖子的学生在老师面前站成了一排,面露恐惧——大概在学生时代里都会觉得挨老师骂是一件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