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高者得 (暮祈)

　　他看着林邵辉的眼睛，忽然一字一顿地问：“你是缺钱了吗？”
　　林邵辉失焦的双眼蓦地清明了一下：“什么？”
　　程浩轩紧紧皱着眉头，呼吸急促。他不想开口再问一遍，可答案就像卡在喉咙里的刺，让他忍不住哽咽。
　　“你觉得…我是想要你的钱…？”林邵辉眨了一下眼，多余的雾气顺着眼尾滑落。
　　程浩轩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林邵辉嘴唇颤抖，愣了半晌，绝望地别开了眼。
　　程浩轩沉默地等他回话。
　　林邵辉勾了勾唇角：“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浩轩忽然感觉疼痛从中枢神经蔓延开来，疼到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他凝视着林邵辉，忽然撑着身体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我赶回来…就为了和你打一炮？”
　　林邵辉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他。
　　他想回一个“是”，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痛。
　　“那你刚刚还挣扎什么？是不想让我上，直接拿钱走人？小辉，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程浩轩眼里布满血丝，“我从伦敦飞回来，机票就好几万块，好歹也要让我看到点诚意吧。”
　　林邵辉也慢慢坐起来，眼眶通红。
　　果然。
　　程浩轩果然以为他是做那种工作的。
　　之前的猜测…果然都没错。
　　…除了程浩轩还喜欢他。
　　程浩轩垂着眼睛，微扬起下巴：“自己脱。”
　　林邵辉咬紧唇，脸色非常不好地把头低下去。程浩轩眯眼盯着他，半晌，那人无言地开始解扣子。
　　程浩轩的目光划过他白皙的后颈，纤细的指骨，以及泛着青白的指尖。等到衣服顺着肩头滑落，程浩轩忽然发现他瘦得好像太多了。
　　原本他就觉得林邵辉太瘦，瘦得每次他猛烈撞击的时候，都像要把他撞散了一样。结果才半个月没见，这人已经快只剩一副骨架了。
　　他皱起眉，努力缓解心脏针扎一样的刺痛，忍不住开口道：“每次给你的钱，那么快就花完了？”
　　时间仿佛凝滞。
　　林邵辉指尖一顿，猛地抬头看他。
　　程浩轩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纳闷地问：“怎么了？”
　　林邵辉颤抖着，拼命地往床角缩去。
　　他眼中的光像碎掉的琉璃般一片片掉落下来，再也拼凑不出那么美的样子。程浩轩猛然反应过来，脑子里“嗡”地一声：“不，我是说…”
　　“那个人是你。”林邵辉喃喃地说。
　　“小辉……”
　　说不上是暴露的困窘多一些，还是自责的心痛多一些，程浩轩叫着他的名字，企图让心里好受一点，却听见他说：
　　“浩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逼着拍那种东西吗？因为我妈心脏搭桥急用钱，我去卖，中途后悔了，把那个老板踢下了床。”
　　可是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怕你看不起我，怕你心里想着和我做会染上病，怕你知道我的感情就会离我而去。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的假象，原来真相…就是你。
　　“所以我就是来找你要钱的，”林邵辉朝他笑了一下，“你真的很了解我，金主大人。”
　　程浩轩心痛得无以复加，扑上去把他抱进怀里。
　　林邵辉被勒得很痛，皱起眉：“…我没打算走。”
　　“对不起，小辉…”程浩轩把下巴搁在他发旋，不住地低头亲吻，“对不起…”
　　男人温热的气息摩挲着他的脸颊，憔悴和失态忽然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这个人仿佛已经不是程浩轩了，他的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现在似乎全都因为欺骗他被拆穿，而消失殆尽。有那么一瞬间，林邵辉真的相信了他都是因为在意自己。
　　“如果你不怕得性病，我们五年的合约继续。”林邵辉闭紧眼，慢慢地说。
　　程浩轩呼吸颤抖，手臂慢慢地收紧。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他忽然明白了林邵辉想要拼命隐藏的是什么，林邵辉一切奇怪的举动也忽然都有了解释。伸手求来他的资助固然轻易，可凭着林邵辉的性格，他怎么肯？
　　十多年了。他为了林邵辉抗拒过出国，为了分散注意力交过女朋友，甚至还因为一己私欲折磨过林邵辉。可林邵辉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过他，除了那次，痛彻心扉，破镜难圆。
　　可即使这样，他竟然还要伤他的心。
　　林邵辉一直那么单纯，可他却被嫉妒和占有欲烧红了眼，甚至始终不愿给他一点少得可怜的信任。


第18章
　　林邵辉把脸埋在他胸口。程浩轩今天里面穿的是薄衬衫，轻易地就能闻到他的味道。林邵辉紧咬着唇，眼泪慢慢流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程浩轩把他的脸抬起来，细细地舔吻他的泪水。林邵辉却把他慢慢推开。
　　“程浩轩，我到底算什么？”林邵辉问。
　　程浩轩看着他眼里的光，呼吸有些发颤。
　　林邵辉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程浩轩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小辉，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可以带你去英国，带上你母亲，你再也不用去打工……”
　　条件很诱人，可不是林邵辉想要的答案。
　　林邵辉沉默半晌，忽然忍不住笑了，朝他摇摇头。
　　“浩轩，我现在过得很好。”林邵辉轻声说，“这些精力，别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了。”
　　程浩轩脸色一变，低声道：“你过得好？我就半个月没见你，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也觉得自己瘦得有点让人倒胃口。”林邵辉笑了。
　　“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程浩轩声音颤抖，“小辉，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对我来说…我只想和你像以前一样…我求你…”
　　“…回不去了。”
　　程浩轩呼吸一窒。
　　林邵辉没有说错。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如果两人不能成为恋人，那就只适合做陌路人。程浩轩知道，其实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已经临近了这个崩溃的边缘点，只是两个人还都愿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伪装得如同独处在冰冷的笼中。现在，一切大白，覆水难收。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程浩轩想竭尽全力地说什么去挽回，却看见林邵辉又开了口。
　　程浩轩闭上了眼。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林邵辉勾起唇角，语气有点释然：“因为我喜欢你，程浩轩。”
　　没有等到程浩轩的回答，林邵辉顿了顿，又笑了。
　　他张张嘴，可喉咙难受得像火烧一样，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他不敢看程浩轩的表情，不敢听程浩轩的话。人的感情本就那么脆弱，殚精竭虑地瞒了这么多年，竟然也终于瞒不住了。但自己是多么贪心…明明早知结局，可他却不敢真的听到拒绝。
　　苦楚已经够深。
　　“我一直都没有把你当朋友，我不明白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对我好，但是从今天开始，也不会了吧，”林邵辉低下头，慢慢地说，“程浩轩，我知道自己不值钱，我一直都在怕你知道真实的我，但是没想到你就是那个人，你说多可笑，明明最想瞒的是你…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是我太自私…我活该…我认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可有些错事是没法纠正的，就算你觉得恶心，我也…唔嗯…”
　　接下来的话都被突如其来的吻封缄在口中。林邵辉睁大眼，看到程浩轩眼睛都红了。
　　他的粗暴里永远带着细密的温柔。那么缠绵的动作，唇齿相依仿佛有了一种心意相通的错觉。林邵辉却只觉得悲哀。
　　是熟悉的，那个人嘴里烟草的味道，唇像是花瓣一样柔软，是他在人家喝水的时候都要经常盯着意淫的人…林邵辉觉得自己卑鄙极了，他明明是利用那个人接近了程浩轩，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和程浩轩这种隐秘的关系，甚至都说不清受利的是谁。
　　其实不怪程浩轩。或许程浩轩根本就没认出他是谁，只是忽然对视频上的身体产生了欲望，随便买了一个主播而已…他到底有什么资格那么质问他？
　　“…我也是。”
　　林邵辉愣愣地，眼里都是迷茫：“…什么？”
　　“我说，我也是。”程浩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把他的碎发掖到耳后，摩挲着他的脸，“我也喜欢你。”
　　“不是，我刚刚…我…”
　　“你可千万别说你是开玩笑的。”程浩轩眸光一暗。
　　“为什么？”林邵辉身体颤抖，“怎么可能……”
　　“是啊，我也在想，”程浩轩的眸子里的深情几乎能把人溺亡，“…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他明明那么折磨林邵辉，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他明明不坦率又怕受伤，刚刚林邵辉那么问他，都不敢对他袒露心意。本以为林邵辉应该恨他，可是为什么呢？这个人就是那么牵动着他的心，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能让自己痛不欲生，也能让自己幸福到像在洒满了阳光与纯白花瓣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