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试卷上最后一道化学的大题解完,见时间尚早,偷偷开小差给陈惟晚发了几条微信,抱怨着补习班题量的累人程度。
自从上周陈惟晚连续几天不理他,他亲自上门挨咬了一通回来后,他每天都在微信上发一些鸡毛蒜皮、零零碎碎的生活小事给对方,而陈惟晚也都会尽量事无巨细全部回复他。
其实林莫辞只是进入了一个正常高中生该有的刻苦状态,就已经觉得十分吃不消了,因此他时常觉得很难想象陈惟晚在过着怎么样辛劳的生活。
其实他大概也能感觉到集训营的高压,因为以前他印象里的陈惟晚作息规律的堪比机器人,从来不熬夜,可是最近陈惟晚半夜回复他消息的概率却越来越高。
然而每次面对他的关心,陈惟晚也只是在微信上回复一句:没事,我还好。
只是放回手机后,陈惟晚却夜夜都要熬到十二点半以后,第二天五点就起床继续做题与听课,每天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集训营里高手如云,即使上课的老师已经是全国有名的专业教授,仍然有学生会没等教授讲完就已经可以把整套题型掌握,甚至还提出自己的新思路,用更好的方法解题。
陈惟晚一开始来时,心里带着在A城始终无人匹敌的学神光环,到了后才发现比自己天赋更高的人比比皆是,甚至有次他还做错了一道全班人半数都能做对的题。
中等偏下。
就算只是一道题是这种水平,也让他感到了无限的危机感。
没有哪个天才能接受自己变成平庸之人。
这对于在正常高中考试里,永远都只能跟自己较量、成绩总是一骑绝尘的他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
他一个人在第一名里呆了太久,却不知道外界有着许许多多的第一名。
最让他心里介怀的是坐在他旁边的薛晗,这人每天看起来嬉皮笑脸悠哉悠哉的,可面对竞赛题时整个人都变了,简直像是人工智能。
陈惟晚的做题速度已经是极快的了,可有次他还没做完,薛晗就东张西望的骚扰起周边同学,绕了一圈后甚至看向了他,十分热心肠:“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吗,我可以给你讲讲。”
这件事直接刺激的他一整天没跟任何人讲话,从此每天拼了命的去学习,几乎褪了一层皮,如今总算越赶越靠前,与薛晗一并被人称为“天才中的怪物”。
时间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流逝。
从前对于打着游戏混日子的林莫辞以及每天机械般按计划作息的陈惟晚来说,时间就像是扬沙般一挥手就散去了,每天都平淡乏味的仿佛是按下了重复键与快进键,光阴似箭。
可是自从来了S城,时间却变得越来越慢,夏日炎热又绵长,二人仿佛每一天都是被困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难熬,只是幸好苦读之下也彼此都有了自己没意识到的越进,纵然脱了几层皮,却也划穿了从前束缚的茧。
每天唯一的温情时光,就是他们顺着网线的絮叨,虽然琐碎,却像是他们在彼此的深海般重压里远远相携的手,是各自的慰藉。
八月末的集训营里,黑板上传来刷刷的板书声,不到三分钟,陈惟晚与薛晗各自写了半边黑板的公式和算数。同一道变态的竞赛压轴题,底下的同学甚至都不再自己算了,全部屏息凝神的看着讲台上的两个S级alpha飞速的写数字。
在整个教室的注目中,秒针又走过了一圈,陈惟晚率先停了笔,转头对着站在教室后面的教授点了点头,又把粉笔按照长短放到了讲台的上面。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可以看见他写字的每一行都比了用三角板卡着写出来的还直。
坐在下面几个同样有点强迫症的同学简直舒适的忍不住想给他鼓掌了。
就在他停笔不到十秒,薛晗也扔了粉笔,留下一堆比陈惟晚潦草不少的算式,嬉笑着想与一旁的陈惟晚击掌,被陈惟晚直接无视了。
薛晗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解题方法,自己给自己鼓掌道:“这得是天才了吧。”
陈惟晚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薛晗的动作,心里默念道:我不能变成那种有无聊的攀比心的人。
“陈惟晚的解题思路更严谨一些,但是...薛晗的解法倒是我都没想到的。”
教授一边走着一边到了薛晗的那片黑板前,打量许久后,忽然像是看到新奇玩意儿一般,一个劲儿的夸起来:“诶,这种方法看似偏,但是确实可以省下许多计算与验证的步骤,是更好的构思。”
“更好”二字十分刺耳,陈惟晚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举手示意,指出了薛晗的答案里不严谨的地方。
“有两个数字是拼凑上去的。”没有无聊攀比心的陈惟晚执着的指了出来,“这里有试了几个数后猜出来的嫌疑,如果题目的函数范围稍微变换,这个解法就不合适了。”
教授见他能发现自己都没发现的漏洞,更加欣赏的点点头,夸赞道:“没错,陈惟晚同学指出的很对,这里...”
“我不是猜的,只是省略了。”薛晗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上台上去又写了一串算式,“这种方法是我自己总结规律原创的,你不懂觉得我是猜的也正常。”
他的那两个新写的算式恰好可以得出来他直接拼上去的数,底下的同学都忍不住赞叹起来。
见局势发展到了如此程度,教授只好打圆场,对着全班道:“其实每道题的解法都不止一种,我还是建议大家用陈惟晚同学这种解法,薛晗刚刚写的这种,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大家还是选最适合的来用。”
“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这句话直接导致陈惟晚当天又学到了凌晨。
困意难抵时,他拿着手机起身去阳台喘口新鲜空气,同时翻着林莫辞发的幼稚表情包吹风,被林莫辞这个逗比的沙雕图片逗得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都消散了些许。
其实他挺吃冷笑话和情话这一套,但是为了维持形象很少会表现出来,如今只在一个人的房间里,他倒是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上午时他曾见缝插针的挤出时间撩了林莫辞几句,半真半假的提到了温渝,踩一捧一的阴阳怪气道:“我最近的名次还好,不过他似乎赶不上我们这个班的进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过你后想起悲伤往事。”
面对他字里行间的碾压情敌的快乐,林莫辞反倒像是成熟的大人一般回复他道:“晚晚,你最棒,不要管别人,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他给这话配了一朵土味十足的玫瑰,虽然是明显是不太正经的崇拜语气,陈惟晚也坦然接受了这通马屁,可又想起了加过林莫辞微信号的薛晗,又道:“那要是有比我优秀的人找你呢?”
林莫辞想了一下,觉得他大概是又起了小心眼担心自己跟别人跑,发了一张土狗自己咬着狗绳遛自己的照片,配字:有极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他调侃道:晚晚你放心,这就是我。
陈惟晚现在才看见这条消息,直接被逗的没憋住笑出了声。
黑漆漆的隔壁阳台忽然也传来了一声笑,薛晗半蹲在阳台栅栏旁,饶有趣味地打量道:“在跟你那个可爱的omega发消息?”
陈惟晚偏头过去,目光忽然就犀利如剑,语气一字一顿:“他是很可爱,但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对信息素的气味一直很敏感。”薛晗说着就点了一支烟,眼神狡黠道,“椿寒樱的味道,真挺好的。”
要不是因为每个阳台之间都彼此可以传出气息,陈惟晚现在就已经不顾礼节的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了。
“别激动,我开个玩笑而已。”薛晗一边抽烟一边道,“我又不喜欢抢别人的omega,我就是做题久了激怒一下你来放松心情。”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又略显疲惫,夜色当中,陈惟晚的眼角轻轻扫过了对方手里的烟。
薛晗呼出一口烟雾,解释道:“熬到这个点儿,谁都会累,我只是提提神。”
二人原本就有些水火难相融的敌意,陈惟晚只是淡漠的看他一眼后就没再说话,他其实也知道在这种非人承受的集训营里,没有人是不刻苦的,只是没想到薛晗这种看起来每天都在悠闲的人也这么拼。
他看了一下手机,半夜一点半。
大部分阳台都不再透光,几乎所有人都睡下了的深夜里,只有他们两个被称赞为“天才中的怪物”的人还在挑灯夜战,又阴差阳错的隔着阳台相见。
堆成小山的草稿纸吐露着他们的真相。
没有天才,没有怪物。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陈惟晚翻完了林莫辞的消息,而薛晗也抽完了他的烟,可是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回屋。
就这样安静许久以后,陈惟晚率先开口道:“白天那两个数就是你自己凑上去的吧,最后你写出来的算式还是有问题。”
“你说的对,我临时编的。”薛晗随意的把烟灰拿脚弄走,看的陈惟晚恨不得去帮他扫干净。
陈惟晚:“能临时编出来还糊弄住吴教授,你也算是厉害。”
薛晗抬起头看着他:“想学吗?把你的omega借我一天,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