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动自己喜欢的东西。
一旦面对别人碰自己在意的物品,他就会一瞬间冲昏理智,丝毫没有情绪管理。
家宴时父辈的叔伯们来了一大群人,各家的孩子也乌泱泱成一片。陈家真正的掌权人——他的爷爷把他唤去,抱起来玩了一会儿后,一个劲儿夸赞,说小晚虽然最小,却是最有他年轻时性格的小孩。
韩莹笑意盈盈的看向他的父亲陈肇,笑容里都是骄傲之意,对着他道:“小晚,快把你新做的乐高小飞机送给爷爷。”
陈惟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当着满厅宾客拒绝道:“不要,这是我的。”
爷爷没生气,反倒乐呵呵的对他道:“给爷爷看看也不行?”
他把小飞机抱进了自己怀里:“谁也不行。”
爷爷大笑起来,敲了敲他的额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飞机。
下一秒,陈惟晚一下子在他爷爷脸上呼了一巴掌。
而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做,这几乎是看见别人碰自己东西时,下意识的反应。
虽然力度不大,但是这个无礼的动作也顿时让全场鸦雀无声。
爷爷没生气,反倒只觉得陈惟晚在开玩笑,可韩莹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陈惟晚大哥家的表嫂乐呵呵的开玩笑道:“小晚什么都好,就是一直学不上孔融让梨精神。”
“这点可不像爷爷,倒是随了小叔,是一毛不拔的精神。”
韩莹听着家里人半开玩笑的打趣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只留下一个扭曲的假笑。
后来,几乎是每一天,韩莹都会在一个特定时间把他叫出来,强迫他分享最喜欢的东西给别的小朋友。
“这个新搭的乐高,你能给这个小哥哥一起玩吗?”
“不行。”陈惟晚挡在了乐高前面,仿佛如临大敌。
被叫来一起玩的小孩更加不懂事,直接上手拆了好几个零件,一瞬间年幼的陈惟晚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被人搅碎了。
他上手就要打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被韩莹拦住,教导道:“小晚,一个真正懂事的孩子,就是要愿意把自己的玩具与人分享的,那样别人才会喜欢你。”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韩莹对他温柔的笑道:“小晚,不要让妈妈不喜欢你。”
他倒退一步,没有再反抗,只是看着被别的孩子抱走的玩具,心如刀割。
这种事一次次的反复发生,终于在他一年级时把所有的不堪情绪堆积而爆发。
那一天,又是噩梦一般的痛苦环节,他要把自己新搭好的最爱的玩具塔拿给别人一起玩。
就在他抱着塔走出房间时,忽然脚下一滑,玩具塔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没稳住身子,一脚踩碎了其中几块。
他愣愣地蹲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魂都丢了,直到韩莹让保姆把玩具清扫了以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上。
“小晚,不要为这种东西伤心,妈妈还可以买很多。”
韩莹很少见过他闹情绪,蹲下来安抚了他许久。
他还是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韩莹一直不知道,他那时并不是伤心,反倒是喜悦,是另类又扭曲的喜极而泣。
太好了.....它碎了。
碎了,就再也不用跟别人分享,再也不用看见别人碰。哪怕自己再也不能玩了,这份痛苦也远胜过交付他人的撕裂感。
他甚至感受到了欢愉。
后来他养了一只兔子,是一只非常可爱的侏儒兔,乖巧又软萌,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拿着半截胡萝卜,打开笼子把兔子放出来,摸着它的小耳朵,亲手给它喂东西吃,那个小家伙每次吃完后都会******他的手指,慰藉了他整天的疲乏。
可是没过多久,韩莹又旁敲侧击让他把兔子借给他四伯家的孩子去玩。
他挣扎反抗许久,终于在韩莹沮丧失望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选择了妥协。
“要努力做一个性格完美的孩子,因为你是妈妈的希望啊,你爸爸又有许久没回家了。”
他咽下酸楚,半夜时分辗转反侧,来到了那个兔笼子面前。
乐高拼成的玩具塔碎开的样子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心里一阵酸楚恶心,搅得神志不清,却最终平静下来看着那只无害又软萌的食草动物。
杀死一只兔子的过程比他想象的简单太多。
兔子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后脑勺,只要拿着在地上狠心一摔,死的时候虽然蹬腿挣扎,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看着那双红色的兔子眼睛渐渐变作灰色,感受到手里温热的白团子渐渐发冷,虽然没有血沾在手上,可他却依然感觉到了血腥味。
是生命消逝的气息,是死亡,是毁灭。
可他把心爱之物交付他人的痛苦却也随之减弱了。
死了也比给别人好。
兔子的尸体被他扔回了笼子里,他捂着嘴跑进厕所,实在是***的吐了出来。
腥臭,腐烂,死亡,毁灭。
即使时隔多年,他隐藏在心底幽暗深处的回忆与感受还能瞬间在午夜钻回梦里。
没多久,他又失去了陪在身边的母亲。
陈肇领回了他的后妈,还带回来两个比他还打的儿子,几乎是把韩莹的尊严放在地上摩擦。
韩莹的抑郁症病发,她实在是不想留在国内知道任何陈肇的消息了,所以匆匆离去,扔下陈惟暧和陈惟晚,回了海外的老家。
就在那天,陈惟晚第一次从家里私自跑了出去,却也没想到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撞见了歹徒,还遇见了一个十分嚣张的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粗鲁无礼,在他的忍耐底线上反复蹦迪,奈何却长得可爱,让他一下子记了许多年。
一眨眼,他到了十二岁,分化为了s级alpha。
那同时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发病。
他把满屋心爱的书一页页撕碎,焚烧,理智被满腔毫无缘由的愤恨之火吞噬,他对自己厌恶的一切毫不在意懒得动手,却在失去意识的疯狂里埋葬了几乎所有的心爱之物。
等到他终于清醒下来以后,那天唯一在家的保镖张哥和徐斯文一起魂不守舍的把他带到了医院,一路上都被他的s级信息素扰得几乎无法开车。
医生说他的病一是因为天生的生理疾病,二是因为后天的心理诱因,是s级alpha才会犯的很稀有的病。
这个病,让他越爱什么,就越想摧毁什么。
可他觉得没关系,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失去。
从小时候的全部玩具,到那只兔子,甚至是他的母亲。再到自己被后来的音乐梦。
他永远都在失去,“失去”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精神麻木。
这种病情只要吃药控制住就好,再没什么能让他心里揪作一团。
而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永远控制住自己的病情时,那个小孩子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莫辞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还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又调皮,可是却变得更加漂亮,又浑身写满了野蛮。
从重新相遇开始,他发现自己就忍不住欺负林莫辞。
一旦林莫辞跟其他人接触的亲密了,他的欺负就会越发变本加厉。
他白天明里暗里欺负着对方,却并不是讨厌,因为夜晚时他会梦见自己把对方按在身'下,一次次用另一种方式欺压。
他没能真的欺负成对方。
反而是自己日渐沦陷,与那个小孩子相拥、相爱,为了他毁了竞赛成绩,为了他进了治疗基地。
从前他为了不让别人碰,甚至不惜亲手扼杀自己的宠物,且从此再也不养宠物。
因为所有要被别人碰的心爱之物,都是提前毁了比较好。
可为了林莫辞,他第一次觉得,只要对方能好,哪怕不属于自己也可以。
哪怕自己心如刀割。
穿过层层障碍与枷锁,他总会看见那个幽暗的地下室,林莫辞抱着发疯的他,一次次安慰道“别怕”。
——电击声结束了。
边上的德国人用英语夸赞他的意志力。
陈惟晚从回忆里醒来,地上滴了无数滴汗,他在剧痛里攥紧了拳,努力从一切痛苦的回忆里回神。
一群工作人员上来,替他解下了装置,扶着他下了椅子。
电击腺体的过程,不仅会让他承受身体的疼痛,更会反复回忆起病情相关的经历。
可是无论一次一次到底有多痛,他最终总会想到林莫辞。
而想到林莫辞时,总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