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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刑地 (谢一)


  三米的距离像走了三十米那么长。
  周唯一已经缓了过来,他松开了支撑在阮筠手腕上的小臂。
  远处传来一个耳熟的呼叫——“阿爸!妈妈!”
  周唯一以为自己因为腺体的疼痛而出现了幻听。
  下一秒,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朝思夜想的小公主此刻红着一张脸,睁着明亮而澄澈的眼睛,用忧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周唯一睁大了眼,不敢置信般的,忽略了其他人,慢慢蹲了下去,他把梁右京的面孔一丝一毫的刻进眼底,笑意连连,冲她侧了侧左脸颊。
  梁右京立刻会意,毫不犹豫的送上了一枚大大的吻。
  梁右京的眼眶湿漉漉的,手臂环上周唯一的脖颈,小声地诉说心事:“阿爸,我好想你啊!”
  周唯一受到感染,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高大身影。
  阮筠不经意间靠近了周唯一一点,站在他前面,同梁栩文面对面站着。
  两个顶级的alpha之间风流涌动,势均力敌,但两人的脸上都覆着一层虚假笑意,彼此胶着,谁也没有先动作。
  摆渡车已经等在不远处,过了少时,梁栩文先退让。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了同梁右京拥抱着的周唯一身上,神色淡淡的说:“唯唯,好久不见了。”
  记忆中的声音让周唯一呼吸一窒。
  身体的条件反射先意识一步,他浑身僵硬了起来,缩了缩脖子,又缓又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梁栩文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眼睛里是翻涌着的令周唯一辨别不清的复杂情绪,周唯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嘴唇哆嗦了一下,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死死咬住。
  梁栩文混不在意的冰凉的笑着,伸手把梁右京从周唯一的怀里抱起来,让小朋友坐在他的左手手臂上,然后朝着周唯一伸出另一只手。
  天干净的就像洗过一样,落在周唯一眼里却如梦似幻。
  梁栩文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这么高,变得更加英俊,更加坚硬,也更加的傲慢。
  周唯一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支撑着站起来,视线盯着梁栩文伸过来的那只手。
  他的右手抬起来一点,却又不敢真的握上去,在半空里犹犹豫豫。
  他果然还是胆小怯懦。梁栩文心里说道,他抱着梁右京,往前一侧身,抓住了周唯一的手腕,用力攥了攥,牵着人往摆渡车的方向走。
  “别忘记怎么听话。”他把周唯一推上车的时候,用除了他们两个人谁也听不见的音量低低说道。
  周唯一浑身一抖,跨了一步,在摆渡车上站定,梁栩文在他身后跟着上了车。
  梁栩文让周唯一坐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另一边坐着梁右京。
  周唯一唯唯诺诺像一只小仓鼠,一动不敢动,梁右京看看他,又看看梁栩文,她皱着眉,嘟起了嘴巴,拉了拉梁栩文的领带。
  梁栩文被她扯得侧下身去,小公主拉了拉他的耳垂,气呼呼的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不是跟我约好了,不欺负他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见面了。让我们期待接下来梁栩文的渣操作。


第17章
  摆渡车很快停在了一个入口处。
  阮筠带着梁右京走在前面,一起去取行李,小姑娘三步一回头,不放心的看着周唯一,阮筠觉得她的模样有些好笑,伸手按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总往后看的脑袋转回来。阮筠躬了躬身,凑在梁右京耳边神神秘秘的说:“不用紧张,大人的事情交给大人自己去解决。”
  梁右京用怀疑的神色又往后看了一眼,这次没有看周唯一,而是盯着梁栩文,她皱了皱乌黑的眉,老气横秋道:“可我怕我阿爸吃亏……梁先生看上去很厉害,很不好惹呢!”
  阮筠却惊讶了一下,立刻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对了,你怎么会跟梁栩文在一起?”
  两个人越走越远,梁右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周唯一和梁栩文走在后面。
  周唯一跟在梁栩文身后,皮鞋落在光滑的地面上传来嘎达嘎达的声响,他们经过空无一人的走廊,顺着头顶的指示牌往出口处走去。
  周唯一心中忐忑不安,脑子里一团乱,他想过这次回来一定会碰上梁栩文,他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做过几个重逢的设想,但他绝没想过自己一下飞机就看见这个男人,并且这个人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他接机。
  周唯一慌乱的想,主人还在怪他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吗?会不会怪他隐瞒了怀孕的事实,带走了他的孩子?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主人会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吗?
  他……他还承认我是他的狗吗?
  他还会要我吗?
  八年过去了,主人是不是早就把他丢掉了?
  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没人要的野狗了?
  这次回来或许就如同八年前自己远赴桥市那样,变得无家可归?
  主人……
  周唯一越想心越惶恐,他不由自主的抬头想追寻主人的身影,想从那道熟悉的身影里寻求一点熟稔的安全感。他正魂不守舍,胡思乱想,没能及时注意到自己前方的梁栩文忽然停下了,周唯一来不及反应,一脑袋撞上了梁栩文的后背。
  周唯一瞬间神魂归位,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栩文没有马上转过身来,而是立在原地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周唯一瑟缩着,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的两片嘴唇上下打架,开口时有些绵软,带着明显的惧意:“对,对不起……先生。”
  他在说出称呼的时候停顿了一秒,因为他现在不确定他还有没有资格叫梁栩文为“主人”。
  周唯一又小声说了一次“对不起”,他垂着头,耷拉着眉眼,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要哭了,完全看不出他是那个享誉全球的“腺体与信息素研究第一人”。
  梁栩文转过身来,他本来就比周唯一高一个头,而周唯一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看上去更弱小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周唯一一会儿,语气冷淡:“谁教你的这种毫无礼仪的站姿?”
  他伸出手捏着周唯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压着心中不悦,加重了点语气:“给我站直。”
  周唯一抖了一下,立刻浑身紧绷,站军姿似的在梁栩文面前站直了。
  但他的目光不敢平视梁栩文,而是微微垂下去,梁栩文哼了一声,心道也就这一点还有一点奴隶的样子。
  梁栩文放开了周唯一的下巴,反而拿手掌在他的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扇着,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周唯一嗫嚅着,不确定道:“……先,先生?”
  梁栩文眯了眯眼睛,转头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揪住周唯一的衬衫领口把他扯进了洗手间。
  周唯一先是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雪覆盖松木,掺杂着乳香糅合岩兰草气息的味道,脸颊上就立刻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周唯一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主人不高兴了。
  他的眼眶里立刻弥漫上一股湿润的雾气,他的眸子打着颤,眼角滚上了几滴要落不落的泪珠,看的惹人怜。但梁栩文没有怜惜他,他抬起手,故意让周唯一看清他的动作,看着他继续在同一侧脸颊,同一个位置,再一次狠狠地落下一个巴掌。
  梁栩文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沾染上了一点点水渍,他看着周唯一,可怜的小狗果然哭了。
  原本想要落下的第三下惩戒被周唯一的泪水逼停,梁栩文看了看周唯一迅速泛红的右脸,手指蜷了蜷,没有再动手。
  周唯一只敢小声的哭,看到主人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鼓起勇气向主人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梁栩文看了他一秒,伸手把他按在墙上,自己则后退了一步,同周唯一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他低头看着可怜的小狗,问道:“说说,哪儿错了?”
  周唯一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从哪一点说起。
  八年前的事情算不算?
  刚才的站姿错了……
  称呼好像也让主人不满意……
  好像哪儿哪儿都错了。
  可是他不敢说自己“哪儿都做错了”,这种认错的态度对于梁栩文来说本身就不够端正,像是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而把错误推回给了主人一样。
  如果是以前这样认错,恐怕会被主人用皮拍把脸扇肿。
  可现在要怎么认错呢?
  周唯一心急火燎,茫然无措。
  梁栩文倒没有过多的苛责他,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还不是他重新管教小狗的时候,他决定先纠正小狗对自己的称呼。
  于是他大发慈悲的提醒周唯一:“你该叫我什么?”
  周唯一的心脏很剧烈的跳了一下,他期盼着抬头,大着胆子去看梁栩文的脸,他非常紧张,声如蚊讷:“我……我还可以,可以叫您‘主人’吗?”
  梁栩文的神色淡淡的,在听到周唯一的问题后,没有生气,也没有其他什么不悦的情绪,像是周唯一问了一个最最愚蠢的问题,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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