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哼着小歌儿,转身去了浴室。
乔年心脏怦然一跳,他没想到他同意。他要是断然的拒绝,完全合乎情理,他心甘情愿地接受。
刚刚是原请珵吗?
浴室内,混乱水流冲刷着原请珵的混乱。
小岛一夜后,他连续几个晚上失眠,像被时间遗漏了,他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年,满脑子定格在十一点钟。反反复复。
他的朋友也曾被gay表白过,据说做了几天的噩梦,他哈哈大笑着说,没必要吧?这么严重。
果然,真正的共情需要感同身受的经历助一臂之力。
当时他对同性恋的抵触抗拒值爆满。一年疏远冷静的时光里,他的世界没了乔年,地球照样转得慢悠悠。循规蹈矩的生活如同拼图缺了个角,一小块的空白。无伤大雅,不值一提。
时间长了,刺眼的空虚空洞要人命。缺一块小角比缺胳膊少腿还痛。
于是,他开始想他了。乔年在做什么,会孤独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我想与他和好。
我之前极力推开他,现在愈发想要离他近一点。
靠,我是不是也疯了?
原请珵将湿漉漉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轻撞两下。
冲完澡后连眼神也灌入了清凉冰冷的味道,脑袋空空。残留的水流从脸颊汩汩而下,白色毛巾随意圈环在脖子上吸饱水汽,他一开门,乔年正好站在门口。
“你也要洗澡?”
“嗯。”
原请珵见他抱着一团衣服在等待,勾勾嘴角,“不错啊,还能记得为你备用的衣服放哪。”
乔年无言,鼻子凑近他的下颚,嗅嗅味,他老爱这样,对气味敏感得很,他曾玩笑说原请珵身上有种干净又灼热的味道,原请珵不懂,乔年说大铁锅是煮肥皂。无语极了。乔年还不太喜欢吃螃蟹和虾,他觉得臭腥味是蟹青色,浅海的孤独寂寞冷,海鲜熟了成大红色,越香越鲜美,意味着合群。他说很害怕,直呼要求原请珵抱抱。
原请珵现在认为是他需要身体接触的小借口,他编出奇奇怪怪理由数不胜数。导致原请珵以前误解乔年脑子有问题。
“换沐浴露了。”
乔年还在东闻西闻,原请珵的脸慢慢紧绷,“行了,狗鼻子很灵,你赶紧洗吧。”
乔年眯眼,笑意不减,“你怕不怕我?”
“我拳头应该不怕。”原请珵神色有点傲,开足了气场,放狠话,“你敢碰我,我就上你。”
这招乔年刚教他的,以毒攻毒,一山更比一山高。原请珵现学现卖。
乔年故作恐惧,摆摆手,“我投降,绝对不敢碰了,不想被处男上。”
“你!”原请珵气得甩下毛巾,推开他的肩头离开。
等乔年出来,吵闹的小猫小狗挨着呼呼大睡,只有餐桌的顶上亮了一盏小灯,圆圆的光线投射在一杯热牛奶上,他过去看看,便签写着:[奶有毒,千万别喝。]
看来是为他准备的。他端起喝下。
他静悄悄地爬上楼,看见原请珵的房门大大敞开,没关。
门内,原请珵也不怕着凉,身着一套单薄的睡衣,他坐在门框边儿的地毯上,一只大长腿伸直,另一只随便地曲着,闭麦玩手游。
原请珵玩游戏注意力太过集中,乔年便抱膝蹲下,安静守在旁边。
几秒后,一阵阵的清香忽远忽近,原请珵才惊觉,“你来了啊。”
“嗯,你继续,游戏。”
“刚死了。”原请珵退出游戏,起身。
“你在等我吗。”
“怎么可能。”原请珵带上门。
“你小时候明明也这样。你就说是为了等我。”乔年打破砂锅揭穿到底,“原请珵,你长大后一点也不可爱了。”
“人会变的。我现在是帅。”
“那性取向也会变吗?”乔年仍蹲着,天真地抬头问道。
“少套路我!”
乔年一眼望去,目光锁定在原请珵的课桌,一大簇纯白的满天星,白色更接近星星的颜色,光芒无瑕美好。细小的花瓣一齐缀出璀璨。不起眼,不争奇斗艳,安静淡雅,万分可爱。
这是乔年高中毕业后送给他养的。
原请珵嫌弃纯爷们儿养花太娘,矫揉做作,嚷嚷着扔掉。没想到,花朵还健在,茁壮成长。
满天星开花较慢,但花期很长,好好养,存活三年没问题。
乔年着了迷般,朝花朵走去。
“欸,你别看!”原请珵赶紧跟上前去书桌,生怕暴露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满天星。
墙壁上还贴着张乔年的手写卡片,两个角用哆啦A梦的贴纸固定:[他喜欢喝水,但要少量多次。喜欢晒太阳,但暴晒会受伤。别忘给他温暖,一月喂一次肥。好好爱他。??.?.?]
乔年带着欣慰的笑容,用指腹碰碰花朵,问:“哥,你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
话未说完,他一扭头看见原请珵站在他的身后。他盯着屏幕全神贯注地打字,幽幽的蓝光映着他上扬富有笑意的嘴角。
他的对话框输入一句话,又抠字眼,删除几个字,然后觉不妥,又全删了,完全没想好回复的内容,犹犹豫豫。
一举一动,乔年看在眼里。他与原请珵微信聊天心情也是如此,忐忑又开心。
原请珵的小情绪真的是藏不住啊。乔年瞄了眼内容,调侃道:“所以,你和女生聊天,问她哪个牌子的显卡玩游戏特别牛逼?”
原请珵回神,一下子心虚,把手机的亮屏摁了,放桌上,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聊天啊...”
乔年摇摇头,叹口气,无话可说。
难怪原请珵没回他的消息,是真不知道怎么回。
原请珵连忙换个话题:“哦,这玩意儿还有花语?花语是什么?”
“你好笨啊。”
整句话如烟雾勾勾绕绕在原请珵的耳廓,最后一个“啊”,音若游丝般,特别勾引人,沙哑小尾音,好像看见金鱼吐了可爱小水泡。
“嗯?”原请珵楞了下。
六岁单纯莽撞的原请珵失手打碎了花瓶。十六岁懂事的乔年一片片捡起碎渣,他挂着温柔的笑容,摸摸头,安慰他:小笨蛋,没关系的。
他将他羞怯紧张尽收眼底,却包容于心,“你不会追女孩子就算了,原来连个小浪漫都不懂...”
“我...”
“笨蛋,你不会要说,你特别会做高数线代和大物吧?”乔年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贺伊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对吗?她很漂亮,人也挺可爱的。对不起,我今天故意气她,不过,阿珵你真的喜欢她,我会...”
“就好感而已,不是喜欢,我都告诉过你了。”
原请珵急忙地打断,他本坦坦荡荡,再次提起此事,他摇摆不定,只想逃避。
他一旦看向乔年柔软的模样,是初吻般颤颤巍巍的水粉色,一大片歪七扭八的情愫占据了上风,谵妄失常的爱欲和真实存在的现实拉拉扯扯,很烦,超级烦。
乔年直白地问,像在逼他做出个确切回应:“为什么不敢承认?因为我在吗?你怕伤害到我...”
原请珵二话不说,一把将眼前的乔年顺势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去,方便以此堵住他滔滔不绝的嘴。
乔年从床上坐起,接住原请珵扔过来的枕头,抱在怀里,淡淡地说:“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我能理解的,哥,我的最大快乐是看见你快乐。”
“谢谢你,睡觉吧,明天再说。”
灯关了。
两个人背对背,原请珵面朝着柜子,脑袋露在外,上岸呼吸型。乔年身挤着墙角,脑袋闷进被子,鸵鸟埋沙型。一张被子,中间隔出一条东非大裂谷。
捱过一阵子的静谧后,原请珵动了动发出轻轻窸窣声,他虚声问:“睡了吗。”
“没有。”
“我想...”原请珵思绪飘忽,想说的没说,第一次陷入进退两难的窘态,瞎扯个话:“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
“不告诉你。”
“为什么小时候带奥特曼来我家陪我睡觉。”
“不告诉你。”
原请珵闭上眼,“那晚安。”
“阿珵,我是女生你会喜欢我吗。”乔年鼓足勇气问出这话,他仿佛如释重负。无论是否,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干脆直接自己给自己再捅几刀。
他后悔与原请珵和好了。
风波平静后,这一段短暂的相处时间,他们天真地以为能够回到最初简单的模样,让友谊行驶在平稳运行的轨道上。其实,感情早就变质,可他们仍然维持着掺杂奇怪味道的友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放不下,何苦呢。
原请珵沉默的时间就像吊挂的钟摆左右晃动,一串串滴答滴答屋里漏雨般,绵延不绝的冷。
然后他缓缓开口:
“不告诉你。”
乔年等到个机灵鬼的答案,不追究,“好吧,晚安。”
他又缩进被窝,打开手机,有新的微信消息弹出。
同学兼gay友的游希,催乔年以赶着投胎的速度点赞他和他男朋友秀恩爱的朋友圈。
乔年争做沙发第一人,妙语连珠彩虹屁。
游希又问:【小美0,直男竹马追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