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搬回去了。
等等!傅之齐仓促道,你……腿不方便。
已经可以了。周青意说,我不想麻烦您。
傅之齐无话可说。
画面一转,傅之齐敲周青意的房门,没有应答,他自作主张地压下把手——
周青意又在看那份有着结婚条款的协议。和傅之齐曾经撞见过的一样,周青意听到声音,转过来,翘起的嘴角甚至还没有压下去。这一次,他没有匆匆忙忙把协议放下,而是对傅之齐弯唇笑了,笑的温柔又甜蜜。
然后并无半分留恋地问:只剩一年了,您不会反悔的,对吗?
之后又是从前的日子。傅之齐早出晚归,而周青意安静地待在房内,只在三餐的时间下楼。
他们好像并没有亲近过,只是在一同默数着日期。
三百、一百、三十、十、零。
不过弹指。
这一次,是傅之齐的房门被敲响。门外,周青意站得挺拔,手里拿着一份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周青意什么也不要。
傅之齐想给他些财产,让他至少有个安身之处。
“不用了。”周青意礼貌地说,“傅先生肯让我走,已经是最大的礼物了。”
傅之齐倏然睁开眼睛。
空气中微涩的杏仁味提醒他,是梦。
周青意没有恢复记忆,还停留在他身边。
明知道不该,傅之齐还是觉得侥幸。
随即他就听到,周青意在呢喃什么。声音很小,但是带了哭腔。
借着几丝朦胧微光,傅之齐看见周青意蜷缩着,一只手不自然地横过脖子,捂住了后颈。
傅之齐终于听清,周青意不断重复的词是“不要”。
恍若梦境揉进了现实,傅之齐心狠狠一沉,自动补全了这句话。
……不要标记我。
但是当傅之齐靠近周青意,想把他叫离噩梦,却听到那句话是:
不要离开我。
第10章 (下)【二更】
傅之齐把灯调到最暗一档,打开,放轻了声音,叫周青意。
很难说周青意是自己惊醒的,还是被傅之齐叫醒的。
他视线很久都没有聚焦,呼吸急促。傅之齐有些担心,想扶他坐起来,刚碰到他,周青意就像被电了一下,捂着后颈的手猛地放下。
傅之齐迟疑些许,还是让周青意半坐起来,轻拍他的背:“没事了。不管梦见什么,都没事了。”
等到周青意眼神会转,自己坐直了,傅之齐才问:“究竟怎么了。”
“……做噩梦。”
“还有呢?”
周青意避开傅之齐的视线,低声说:“没有了。”
傅之齐抓住周青意的手腕,说了声抱歉,另一只手撩开周青意的长发。
周青意腕骨细,两只手都被他拘住了,想挣,没挣开。
傅之齐已经看到了。周青意皮肤很白,腺体那一小块地方却像被烫伤一样,红得很明显,微微肿胀。
“你……发情了?”
“没有。”周青意说得很急,“没有发情。”
傅之齐沉默地看着他。
周青意头低得不能再低,终于嗫嚅道:“是我自己揉的。”
傅之齐脑海中一闪而过周青意在黑暗中按压腺体的画面,不由得屏息了一刹。傅之齐仓促抽回挽着周青意头发的手,长发散落,重新遮住了红肿的后颈。
“为什么?”
周青意喉结滚了滚,难以启齿。
傅之齐又问了一遍。
“……因为标记要没了。”周青意小声说,“我好难受。”
傅之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听说过,即使是短期标记,omega也会对alpha产生依赖心理,会因为接触而高兴,会因为疏远而不安。有人把短期标记比作alpha套在omega脖子上不断收紧的项圈,被重复标记越多次,项圈嵌进血肉里,想取下来就越痛苦。
但是也有人说,因为体质不同,有些omega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以前周青意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不喜欢和傅之齐有任何肢体接触。傅之齐以为他是例外。
傅之齐沉默得太长,周青意不安地抬头,看他的神情。
“……是正常的。”周青意抿抿唇,“我查过了,标记淡去的时候,会难受,是正常的。不止我一个人想要碰。”
“有没有抑制的方法?”
“没有。”周青意说。
周青意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在旁边,会好一点。”
傅之齐想问,那你以前呢?全都是自己默默扛过去的吗?
但是话未出口,又想起周青意已经不记得了。
傅之齐一共标记过他四次。与他们两年的婚姻对比起来,不算多。
傅之齐一直提醒自己,周青意是要离开的,不要让他有负担。
却原来已经有了。
傅之齐想帮他,可是傅之齐的所有帮助,都不过是在收紧周青意脖子上的项圈。
*
又过两日,到了周青意复健的日子。
傅之齐推迟了一个会议,陪周青意过去。
到了训练室,周青意只想一个人进去,傅之齐没有坚持。
进去前,周青意问:“你会在外面等我吗?”
“我会的。”傅之齐答。
中途,周青意的主治医师出来了一趟,和傅之齐聊了聊周青意的情况。
医生说周青意算是恢复速度很快的病人,自身意志也坚定,很配合康复训练。回去之后可以试着拄拐了。
医生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说完不久,傅之齐手机震了一下,周青意让他进去。
傅之齐打开门,看到周青意窝在轮椅里,额头汗津津的,背都挺不直了。
傅之齐:“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你过来。”周青意说,“让我抱一下。”
傅之齐走过去,站定,踌躇片刻,又靠近了一点。
周青意张开双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周青意的脸上有汗,往后仰了一点,没沾到傅之齐西装上。
“想靠就靠吧。”傅之齐说。
周青意就贴住了,很依赖似的,蹭了一下。
“很累吗?”
周青意“嗯”了一声,有点鼻音,含含糊糊的。
傅之齐摸摸他的头发:“辛苦了。”
周青意安静了一会,说:“原来有人在外面等,是这样的感觉。我之前在走廊上看到家属无所事事地坐在外面,觉得很花时间,反正训练都要靠自己完成,有没有人陪着都不要紧。不方便的地方,叫护工就好了。”
“直到你在外面等我,我才发现,是不一样的。”
不再是一份工作、一项任务,门外的人会关心你累不累、痛不痛,而不只是觉得门开了,麻烦又来了。
“以后我都会陪你。”傅之齐说。
周青意又笑起来,单从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他现在会很疼。
周青意实在是一个很能忍疼的人。
傅之齐这样想,然后又想起一日前,和家庭医生的对话。
医生说,被短期标记的omega,标记淡去的时候,确实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哪怕没有感情?”
“哪怕没有感情。”医生证实了,“有感情会更痛苦。”
以及刚才主治医师告诉他的,周青意正在服用的药物,和现行所有抑制剂都冲突。
第11章 【补全】
从医院回来,傅之齐有些担心。
“你知道你现在不能用抑制剂吗?”
周青意有一瞬间的错愕。
“你不知道?”傅之齐皱眉,“还是你不想我知道?你想偷偷服用?”
周青意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傅之齐会这样敏锐。
傅之齐神色严肃:“你已经用了?”
“……还没有。”
傅之齐心一松,语气却依旧严厉:“医生说同时服用会导致激素紊乱,他跟你说的肯定更详细。即使这样你还是打算不遵医嘱。周青意,你不能这样轻视自己的身体。”
“医生也说影响可能不会那么大……”
“你也说是‘可能’。”
周青意不说话了。他汗湿的头发还没干,散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尖。
傅之齐跟着沉默半晌,心逐渐软了下来,想,他已经够辛苦了,我作什么凶他。
周青意却轻轻执住傅之齐的手,按在左胸膛上。
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傅之齐能感受到周青意胸膛的热意,在初秋的夜里显得热烈蓬勃。
“那你愿意操我吗?”他这样问。
傅之齐像被烫了一样,当即想抽回手,周青意却固执地不肯放,眼睫震颤着,等一个回答。
“我把你……”当晚辈。傅之齐想这样说,却说不出口。
或许从前是,现在却再也不是了。
周青意却自嘲地低头笑笑,放了手。
“您把我当晚辈。”他刻意换了称呼,“我却只想向您求欢。”
“等到发情期的时候,我就会像条狗一样,向您摇尾乞怜,求您操我。”
傅之齐哑然。
“我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住在一起也不方便。”周青意说,“我今晚就搬回去。”
*
周青意在的时候,明明也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话也没什么动作,但是一离开,却总叫人觉得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