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问他恢复得怎么样,周青意说还不错。
同学又问他伤口疼不疼,周青意说不太疼。
同学有点没话讲了,视线瞟到傅之齐,又很快地移回到周青意身上。
“啊。”同学好像突然想起来,“大学的时候老师最喜欢你的作品了,最近还有画画吗?”
周青意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低头,手收到了被子里,才平静地说:“不记得了。”
傅之齐知道他在做什么。
周青意把傅之齐的外套盖在了腿上,用被子遮住了,一遍遍地摸它。
傅之齐见过周青意抚摸外套的样子。那一刻傅之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alpha,对自己的omega拥有那样强的占有欲。
同学又说了几个大学时候的事,都是某某老师某某同学的趣事,和周青意无关。
周青意依旧一一听了。
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同学起身告辞。傅之齐送了两步。
走到电梯那里,傅之齐说:“以后不用来了。”
同学神色有些惊慌。
“说好的会照旧。”傅之齐又说。
同学低声道谢。傅之齐不发一语,走回病房。
周青意在那里等他。
*
月余后,医生说周青意可以试着下床走动了。
当时傅之齐扶着他,周青意只是堪堪离开床,甚至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就倒向傅之齐。
傅之齐揽住他,跟他说:“没事的,我们慢慢来。”
但之后的四五天里,周青意都没能站起来。
医生说周青意腿部没有损伤,怀疑是脊柱轻度挫伤,也可能是车祸导致了心理障碍,两相叠加,造成的下肢运动障碍。如果配合治疗,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等医生走了,周青意才伸手触碰自己的腿。他摸得很慢,像在借此来确认双腿的存在。他问傅之齐:“我能好吗?”
周青意长长的眼睫垂下,叫人看不清神色。
傅之齐放出一点浅淡的信息素,说:“会的。”
可能是因为信息素,也可能是因为傅之齐的回答,空气中的苦杏味逐渐融化,和草木香气糅合在一起,变得安宁。
一直到出院,周青意都没有恢复行动能力。
轮椅被送到病房的时候,傅之齐让人放到一边,不知道该怎么跟周青意讲。
反倒是周青意主动道:“扶我上去吧。”
傅之齐走到他旁边,手伸到周青意的手肘旁,忽然发现,哪怕是被扶着走,周青意现在也是做不到的。
傅之齐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自然地收回手,蹲下来,和周青意视线齐平,和他商量:“抱你好不好?”
周青意笑起来。他眼角天然下勾,眼尾狭长,弯起眼的时候却又有个向上的弧度,是与平时截然相反的飞扬。
周青意说,好。
傅之齐环过周青意的腰,等周青意手扶好了,才把他抱起来。傅之齐知道omega天生骨架小,却依旧觉得周青意过于纤细了,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经常把自己弄伤。
“住院瘦了。”傅之齐说,“回家多吃点。”
周青意答应了。
傅之齐想让家里阿姨做些周青意爱吃的,却想不起来周青意爱吃什么。
周青意不挑食,也只夹离得近的菜,无论吃什么都吃得不多,但是总和傅之齐差不多时间放下筷子。
傅之齐知道这是他在周家养成的习惯。
“你晚上想吃什么?”傅之齐问他。
周青意想了想,说:“鱼吧。”
“什么鱼?”
周青意好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问题,又想了一会,跟傅之齐说,不知道。
“那就先回家吧。”傅之齐说,“回去让阿姨给你介绍。”
这句话好像很讨周青意喜欢,因为周青意又笑了起来,是很明亮的笑意。
周青意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只除了那件外套。
傅之齐不想给他,说:“你已经不痛了。”
“我想要。”周青意说。
周青意下眼睑有一个圆圆的弧度,睁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显得纯真。周青意就一直这样看着傅之齐,手里攥着外套,像是怕傅之齐抢。
“我只有你了。”周青意又说。
傅之齐叹了口气,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周青意明白,这些都是信息素造就的幻觉,无异于饮鸩止渴。
傅之齐只能说:“我也在家。”
“你很多时间都不在。”周青意像是在和他商量,又像是在撒娇,“我们是不是分房睡?”
傅之齐愕然:“你要抱着它睡觉吗?”
“不可以吗?”周青意话说得软绵绵的,故意停顿了一下,“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傅之齐被这句话震住了。他好像被调戏了,可是周青意看着无辜,一副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又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教育。
傅之齐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已经无所适从。
“你……不应该这样。”
“可是我们是合法伴侣。”
“你都忘记了。”傅之齐犹豫了很久,还是告诉周青意,“我们会离婚的。我会让你走。”
周青意不说话了。他低头抚摸了一下西装的衣袖,当着傅之齐的面,俯下身,嗅了一下。
“那我就谁也不认识了。”周青意说。
傅之齐拧紧眉,和周青意对视。
傅之齐最终还是抽走了那件衣服。周青意眼尾垂下来,有些失望的样子,但是没有和傅之齐抢。
“……放了一个月了,也不嫌脏。”傅之齐说,“回去再给你件新的。”
第3章
在阿姨的推荐下,晚餐加了一道桂花鱼。
阿姨手艺很好,桂花鱼肉质鲜嫩,色香俱全。盘摆在靠近周青意的地方,周青意吃了一些,却也不多。
周青意吃饭非常安静,已经不是单纯的斯文,而更近似于谨小慎微。
傅之齐突然问周青意:“喜欢吃这种鱼吗?”
周青意一怔,说:“喜欢的。”
“是真的喜欢吗?”
周青意就仔仔细细又尝了一口,告诉傅之齐,是真的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傅之齐说,“你可以只吃喜欢的。”
晚饭后,傅之齐带着周青意回房。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有电梯,所以周青意自己也能上下。
周青意的房间很大,但是没什么装饰,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像个客房。
周青意看了两眼,兴致缺缺地转过头,问傅之齐的房间在哪里。
傅之齐说了,周青意就说:“好远啊。”
傅之齐当没听到,继续道:“家里请了一个男beta护工,在楼下住着,我不在的时候,你有需要就叫他。”
周青意坚持不懈地说:“这样我怎么和你偶遇呢?”
傅之齐没办法了,略带无奈地叫他:“周青意。”
“好吧。”周青意说。
傅之齐想看看周青意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但是周青意很快地说:“那你去工作吧。”
“……”
傅之齐想,你不是很黏我吗。
“嗯?”周青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拔腿就走,“今天不工作吗?你下午还来接我出院,没去公司,不用补回去?”
当然是要的。
只是骤然换了环境,还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被单独留下,傅之齐担心他不习惯。
“想了解以前的自己吗?”傅之齐问。
周青意眼睛亮了起来,说好啊。
那一刻他的神情之灿烂,当得上一句顾盼生辉。
“你是一个画家。”
周青意的左手抓着右手手腕,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圈紧了。他的手腕在车祸中轻度扭伤,已经养好了,但是住院这段时间他都没拿过画笔,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你要看看过去的画吗?”
周青意眉轻蹙一下,但是很快地说:“好啊。”
傅之齐其实不太了解周青意过去的习惯。他给周青意腾了一间画室,但是周青意过去经常躲在这间房里,很少走动。而傅之齐又从不进周青意的房间。
傅之齐有一次在门外看到周青意在画画,隐约瞥见那幅画的色调是漫山遍野的绿和点点灿烂的白,但是周青意见傅之齐来了,很快就把画收好了。傅之齐只知道那幅画被收在哪个抽屉。
傅之齐推着周青意过去,想打开那个抽屉,却发现那居然上了锁。
……这才是过去的周青意。
“以后再看吧。”傅之齐说,“可能你自己住着住着,就找到钥匙了。”
周青意没有答话,自己把轮椅推近了,直接伸手拉开上面一层没有上锁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画具,他就又拉了一层,里面堆了很多卷筒。
周青意随意地拿起一筒,抽出来,把它摊在腿上。
是一副风景画,画的是乡间田野,色彩很清丽。
周青意没什么表示,随意把它卷了,又想抽第二筒。
傅之齐把画从周青意膝上拿过来,重新仔细卷好,放回纸筒里。
周青意神色有些复杂,问傅之齐:“你觉得画得好吗?”
“我不会欣赏,但我觉得好看。”傅之齐说,“都是你过去的心血,要好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