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朱灵玲睡前水喝多了,起身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被子被人动过了。她定睛一看,还看见上面有一个男人的脚印。再一看,她床边的窗户也被打开了。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乱叫,结果附近的人来了以后,却都说没听见什么动静。
“灵玲,你是不是看花了眼了?咱们这种穷地方,不比毛贼有钱,他们来偷什么呀!”
朱灵玲说到这里十分愤慨:“怎么了?人穷,连被偷都没资格了?”
林湫盯着她的脸,问道:“你东西丢了没?”
果然,朱灵玲眼睛往桌上一瞥,道:“没。”
林湫顺着朱灵玲的眼睛一看,只见她桌上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瓶瓶罐罐。这些恐怕就是朱灵玲觉得值钱的东西了。
林湫问:“这些是什么?”
“这个是洗发水,护发素,倒膜膏。都是洗发店里用的东西。我之前在街边,就是那个小吃店旁边那个倒闭的洗发店里当洗头小妹。结果没干几天,人就跑了。这些东西也是我前几天偷偷翻进去拿的。”
她顿了顿,厚着脸皮道:“我不是偷啊!我,我这是不拿白不拿!我可给那里投了两万块钱的,这些东西按理来说,也都是我的。钱已经被卷走了,东西我拿回来,一点也不过分吧!”
林湫淡淡道:“嗯。”
朱灵玲见林湫没有要“告发”她的意思,松了口气。
林湫再在这毛坯房一般的工人宿舍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朱灵玲的猪窝一样的床,眼中并没有嫌弃之意,问道:“脚印还在吗?”
朱灵玲赶紧过来指给林湫看。不过因为她昨天不小心蹭到,脚印只留下了一半。上面沾了一些土,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灰尘。鞋印花也很普通,看起来是一双皮鞋。
林湫再一看窗台,他凑上去仔细一看,确实也有一些黑灰,和脚印上的灰尘十分相近。他看向窗外。外面三米就是一道围墙,翻过去就是红桥新村小区。这窄窄一条小道和宿舍外延是通的,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沿着围墙走,也能悄咪咪地绕到窗户这里来。同时,这堵围墙也并不高,旁边还有几棵树。如果墙对面垫几块石头,或者堆几块废弃轮胎,翻过来也是很容易的事。
林湫眯了眯眼。他想了想,道:“这两天窗户关严实了。如果可以的话,到别的宿舍里蹭几个晚上;最好尽快搬走,有人知道你住这里,直接奔着你来的。”
朱灵玲闻言脸色惨白。
林湫垂眸片刻,问道:“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么?”
朱灵玲咬唇。林湫这开口一问,就是要管这事儿的意思么?这大哥一进来,转了一圈,观察得还有模有样,又这么有钱,一定是个人物。如果他能帮忙的话……
林湫问出口,有些后悔。他本不应该多管闲事的,见朱灵玲沉默不语,正想离开,只听朱灵玲道:“我思来想去,只有那个厂里的老女人啊。”
“老女人就是把不挣钱、工价低的东西全扔给我干,不服气,跟她吵了好几次。我骂她老女人,她也很生气。不过应该不至于找人晚上来害我吧?”朱灵玲自己一想也浑身一哆嗦。“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去了,换个厂不就得了!”
朱灵玲越想越害怕,短短几秒,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去双隆了,过两天买张车票,哪怕去别的地方打工去。她眼睛一转,道:“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啊。店里还有点值钱的东西,你陪我一起去拿呗?”
短短相处这么一会儿,朱灵玲已经跟林湫自来熟上了,一口一个“哥”,热情得要命。
“就在街头转角那边。东西多,我一下子拿不了。今天拿完了,我明天就走。哪怕回家去!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这种平凡人为了利用他人而放低姿态的讨好,在曾经的林湫眼里被划分为虚伪的哄骗,是那时高度敏感的他所厌恶的。而此时的林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朱灵玲那双淳朴而故作聪明的眼睛,他却想到了苏汀。从前,他会想,苏汀就是这样哄骗了无数陌生人吗?而如今的他却会想,苏汀独自闯荡的时候,也害怕过吗?
想到这里,他似乎很难开口拒绝。
朱灵玲见林湫默许了,喜笑颜开。“谢谢哥!哥做好事,一定有好报,以后我说阿弥陀佛,都算在哥账上。”
林湫眼眸中微光一闪,言语中带了莫名的浅淡自嘲:“不用。”
一方面,林湫自觉背负罪孽不小,少听因果报应的说法,心里还舒坦些;另一方面,朱灵玲这略带口音的普通话,佛祖也未必听得懂。
朱灵玲这次带上了林湫,从店铺后门翻窗户的时候都显得有底气了些。她蹲在一座柜子前,半个身子都钻了进去,好像在翻东西。再起身的时候,怀里兜了七八瓶大圆罐膏体,看起来得有十斤多。朱灵玲在店里如蝗虫扫荡,所到之处皆要翻翻捡捡,连上了灰的梳子都往兜里揣。
她嘟囔着:“我这次学聪明了,上次临时起意,塑料袋都忘了带。”她从里面把袋子递给林湫,又转头继续开始忙活。
林湫打量着这间满是尘土的空店。墙壁上还挂着一面很脏的大镜子,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人影。另外一边有一块大洞,还能看见隔壁屋发黑的墙壁。
“这隔壁怎么了?也要拆了么?”
朱灵玲没抬头,道:“就那个,前两天爆炸的小吃店啊。还炸出来一个坑,坑里有死人呢!”
林湫若有所思。朱灵玲一转头,发现林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弯身进来了,站在墙壁破洞前,凝神看着。
“哥,怎么了?”朱灵玲看林湫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洞,好像很好奇的样子,开口解释道:“这个洞不是隔壁爆炸炸出来的。本来他们卷钱走的时候,就有讨债的来砸店了。不过爆炸以后,这个洞更大了。”
朱灵玲看着这个洞,浑身一哆嗦:“说起这个洞,还有点吓人。我记得那天半夜,那个小吃店穷老板不知道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不过我也是鬼鬼祟祟的,所以也没说话。不过他最后好像看见我了,说了句抓小偷什么的,不过我跑得快,没让他追上我。天色也很黑,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说到后面,朱灵玲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变成自我安慰的喃喃自语。
透过墙上的洞,林湫可以看到隔壁小吃店后厨的情景。爆炸地点就在正对着洞的对面墙上,黑色的爆炸纹还印在墙上,非常富有视觉张力。
朱灵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哥对这个洞特别感兴趣,甚至还弯身从洞钻到了隔壁后厨去。隔壁李记早点已经好几天没开门了,老板娘被炸伤,她老公就在医院照顾她,也没空顾店子的事。后厨此时乌漆嘛黑的,朱灵玲还好心地在后面给林湫打了个灯。
“哥,你看啥呢?”
这里地上的裂口已经被警方挖开了,那具尸骨也已经被警方取走,只留下老旧的土灰。只见林湫径直绕过地上打坑,走到爆炸点,蹲下来一看,看着墙上的电线路若有所思。
朱灵玲只听林湫研究半天,轻声说道:“你刚才最后几句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望过来的眼神里,漆黑一片。
第52章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9)
红桥街道和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老旧的居民区楼外就是赤·裸苍灰的水泥墙,住户家里大多还是钴蓝色的玻璃,仿佛为秘事遮上一层喑哑的消声滤镜。小区里虽然绿化不够优美,杂草遍布,但仍然在楼房底层凝聚了一股发潮的阴凉。
敲门后,江屹等人在李丰平家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吞吞开门,是一位中年大婶,应该就是李丰平的妻子郑有兰。
郑有兰年近六旬,看起来非常温柔慈祥,说话也柔声细语。
“小嘉啊,是个很好的孩子。是的,就上周四晚上,他也来看了老李,不仅陪老李吃饭,还陪老李下去散了散步呢。”
郑有兰回忆道:“平时老李腿脚不便,我们很少下楼散步去。那天小嘉来,帮我把老李的轮椅也一起带下去,防止他走两步身体就吃不消。回头啊,他又帮我们扛上来。真是个好孩子啊。”
李丰平因为身体原因,近来异常嗜睡,现在也正在房间里睡觉。郑有兰面带愁容,道:“老李啊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而且总是忘事,有时候连说话也说不好了。”
“敖嘉那天,一直呆在这里吗?”
郑有兰点点头:“是的。我们晚上七点多吃了晚饭,八点半上了楼,然后我就服侍老李睡了。小嘉说自己还要加班,就回了客房。我一直没去打扰他,我晚上起夜的时候,还看见他房里的灯亮着呢。”
“起夜大概是什么时候?”
“半夜十二点左右吧。”郑有兰道:“警察同志,你们不会怀疑小嘉犯事儿吧?他不会的,他这么有前途一个孩子,心肠又好,怎么会去犯事儿呢?”
林林只道:“郑阿姨,我们也只是例行询问,您不必想太多。”
林林一边问,江屹一边对李丰平家进行观察。李家一共三个房间,一间主卧,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客房尤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衣柜都没有;另一间客房的衣柜却是满的,都装着郑有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