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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公子 (Tenet)


  顾灼的动作有些许僵硬,宋凛稍微观察了一下,估摸着这人应该是怕狗。
  狼狗依旧在吠,但当宋凛的脸晃到面前时,却蓦地止住了声,没过几秒便立即吐了舌头,透过铁栏间的缝隙想要舔宋凛的手。
  动物都有灵性,饶是大几年没见,这狼狗却依旧记得宋凛的模样。
  宋凛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蹲下身将那盘牛脊里递了进去,狼狗见了肉便丢了魂,哪还管什么生人不生人,直接埋头吃去了。
  宋凛安抚好狼狗后便起身,刚转过去,就恰好撞见顾灼松气的模样,像是恶梦初醒。
  瞧着这模样,宋凛有几分失笑,他将手上的餐布递过去:“擦擦头,这个天可不要感冒了。”
  顾灼将餐布接过,挑眉道:“这怪谁?”
  “怪我怪我,”宋凛从善如流地应下,但眼里却没丝毫歉意,“怪我一时小孩子兴起,拿雪球砸了你顾老板满头。”
  话语虽是道歉,但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轻挑的玩味,不大像是以往宋凛宋大首席会说出来的话。
  顾灼的眼里滑过几分讶异,但笑意也跟着涌起,他擦拭着头发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雪球啊,这个天不是早该融完了吗?”
  “那儿,”宋凛抬手冲屋台上指了指,“路边的雪化了,但花坛里面的可还没有。我喊你的时候一时兴起,便随手抓了把。”
  “一时兴起?”顾灼听着这话好笑,他扒拉了两下头发,调侃道,“那你这准头挺准的啊。”
  宋凛不置可否,只是回道:“小时候玩弹弓玩的比较多。”
  “那难怪了。”顾灼将餐布叠好,又顺着宋凛刚才指的方向看去,问道,“你在这儿吃饭?”
  宋凛点了点头:“这是我一老友开的,想着过来和他聚聚。”
  说到这儿,宋凛偏头看向他,问道:“你一起上来吃点儿?他这酒和菜都很不错的。”
  “不了,你们熟人的局我一不相干的人…”
  “没事儿,他有事去了,就我一个人在上边儿吃。”宋凛从他手上将餐布接走,话意里拐着弯,“菜挺多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你这来的正好。”
  宋凛说这话时风刚好转道,呼啦啦地顺着胡同口灌进来,扬起他衣角的同时,也将他身上的涮锅气味送到顾灼鼻下。
  不同于以往宋凛身上携带的清香,这次的香气更为复杂也更加厚重,有着黄豆粉的甜香也有着麻酱的咸香,顾灼只需稍加一闻,便知这人方才吃了些什么。
  按照道理来说,这般杂糅的香气向来都不会太好闻,但不知为何,混在了宋凛身上,好闻的直接勾起了顾灼肚子里的馋虫。
  顾灼也就象征性地犹豫了一下,而便大大方方地应下,跟着宋凛进店上了二楼。
  “驴打滚是没剩的了,”宋凛将他安置在原先唐因辞的座位上,“但是这还有一碗炸酱面…哎呦,这都坨了。”
  看着那坨在碗里的酱面,宋凛的表情很是惋惜,紧揪眉头的样子像是碎了件什么稀罕玩意儿。
  顾灼偏头笑了笑,将炸酱面从他手上接过,安抚道:“没事儿,我用热水冲一冲就行。”
  “哎呦那可不行,”听着顾灼这话,宋凛更急了,“这酱面可不能过水,过水就没劲头了。”
  北方的酱面比较讲究,不能过水,这也不是什么瞎讲究,过水与不过水的口味差别还真挺大。
  顾灼也是个爱吃的,他扫了手上这酱面一眼,单看那菜码就知道做着酱面之人手上的功夫,这难得遇上地道的,他也不愿就这么过水坏了口味。
  两人就这么面对着这坨糊掉的面沉默了好一阵儿,也不知宋凛兀地想到了什么,他双手一拍,对顾灼说道:“你把你那边那碟大酱递给我一下。”
  顾灼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他的话动作,将手边那碟大酱递了过去。
  宋凛接过那大酱,取了把勺子压住酱料,再将里面的油给逼出来,倒进舀汤锅的铁勺里,待汤勺快满时停手,而后打开铜锅的炉盖,将铁勺放到上方加热。
  铁勺吸热,不消一会儿,那勺中油便滚着边泡、冒着酱香,宋凛手疾眼快,趁它滋气时立即反手,将其淋在酱面上。
  滚烫的热油重新撞开了凝固的香气,顾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起了筷子将面拌开,趁着香气四溢时挑了一大筷子入口。
  两人一倒一挑,一句话也不用说便能配合的十分默契。
  “味道怎样?”宋凛即兴奋又紧张,好似做这酱面之人是他,急切地想要得到认可,“还可以吧。”
  顾灼还未咀嚼完,但听着宋凛问了,他便急忙放下筷子,扬起沾着麻酱的嘴角,对着宋凛比划了个大拇指。
  瞧着他这餮足的模样,宋凛像是得了客人赞满的东道主般,落心的同时又觉着舒畅,他拣了一筷子茼蒿涮,随口问道。
  “对了,我忘记问你了,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顾灼用纸压了压嘴角,不遮掩地回道:“来寻个人。”
  说到这儿,他眼眸转悠了一下,再看向宋凛时,挑起的眼尾里带了些玩味儿。
  他伸手点了点桌儿,偏头道:“说起来,也与你有关。”
  
  21、釉蓝
  
  第二十一章
  
  “与我有关?”宋凛涮菜的手一顿,不明就里地望向顾灼,“这是什么意思?”
  顾灼重新取了盏茶杯饮茶,噙着笑意回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没定下的布料颜色吗?”
  这宋凛当然是记得的,当时两人样式绣花什么的都定好了,可就是那布料底色,顾灼给宋凛看了好几本色彩集都没让他满意。
  无论是高赞的克莱因蓝还是沉寂的釉蓝,在宋凛看来都无法压住那鎏金簪花样式,两人讨论了好几天都未能定下,最后还是暂用景泰蓝色的布料做了样板。
  一听是这事,宋凛急忙点头,回道:“我记得。”
  刚说完,宋凛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激动地前倾身体问道:“是有了其他的色卡样式吗?”
  在这个世界上,色彩是无穷无尽的,顾灼那里的几本色彩集囊括的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基础的颜色。
  而宋凛对于这件旗袍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和要求,以至于这些基本色已无法令他满足,因此在两人商讨未果后,顾灼承诺会去寻新的色卡,寻到后两人再定。
  回忆勾连着当下,宋凛脑中闪过猜测,而这猜测在顾灼的点头中化作事实。
  顾灼又吹了吹茶,透过浮在镜片上的朦朦雾气看向宋凛:“是,有位好友同我说,这边有家做掐丝珐琅的工坊,它们在进行色彩和样式上的创新,建议我过来看看。”
  掐丝珐琅全国有不少人在做,但要说最正统的当属起源地京市匠人的手艺,宋凛以前在京市读书时,曾经买过一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镯子,虽说后面儿不小心掉了,但现如今回想起来,却依旧鲜活。
  上面的样式、花纹,尤其是内里的颜色,真是叫人过目不忘。
  他眼眸里被回忆氲了光,抬起头来问道:“那个工坊是在哪里?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顾灼欣然应允,“你自己去看去选,还省了我不少事呢。”
  这话本是带着轻松意味的调侃,但宋凛是个敏感容易多想的,顾灼话语说完没几秒,便听见对面这人突来的道歉。
  “啊,这…真不好意思,要你特地为这件旗袍来跑一趟,”宋凛眼中浮现愧疚之色,“是我太挑剔了,不好意思,我这人做事就这样,我…”
  “你这是什么话,”顾灼对这道歉先是摸不着头脑,再是到后面弄清后的哭笑不得,他屈指敲了敲桌,“宋首席放轻松,我这也不单是为了你这件旗袍,你知道的,我现在在和国外的服装艺术公司谈合作,他们那边的要求极高,要是到后面儿我弄不出什么新花样,还是老一套那可过不了关。”
  说到这儿,顾灼又打了个安抚的手势:“所以,我自己也需要新的色彩和花纹选项,不能老是耍着老样儿卖弄,你说是吧。”
  顾灼说话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话语伴着润玉般的声音入耳,像是和水吞入的文拉法辛缓释片,瞬间安抚你所有敏感的小情绪。
  “那是肯定的,”突生的别扭消失,宋凛举起茶杯冲顾灼敬了敬,“以茶代酒,敬你。”
  顾灼也举起茶杯,低半段的与宋凛碰了碰:“我也敬你。”
  碰撞间茶汤顺着杯沿摇晃,水雾从漩涡中转出,两人撤手低眉,对着这互敬的茶悠啜了一口。
  再抬眸时,水雾四散,两人措不及防的,又在意料之中地落入的彼此眼中。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抬眸相视,但宋凛不知怎的,竟在这屋台骄阳下生出些许旋霓之思,他脑中轰的腾起烧人的烈火,灼得他急忙回了神。
  宋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在掩拳咳嗽间迅速寻找着新的掩盖话题。
  “那个…”宋凛最后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个顾灼,我们快吃吧,锅里的汤都快干了。”
  相比于宋凛在强撑中泄出的慌乱,顾灼则是自始自终的悠闲、漫不经心,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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