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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公子 (Tenet)


  听着这话,宋凛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是不小了,也不该是一个人了。”
  乔珩看向他,察觉到语气里的不对劲,蹙眉道:“小凛,你这个年纪是该找个人照顾你,但也不要胡乱找,你…”
  “好了哥,我心里有数的。”宋凛拔了车钥匙,打断他,边推开车门边说道,“我们快进去吧,别让爷爷等久。”
  乔珩猛地被打断,一句话不上不下地卡在喉间,他沉默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完,抿着唇下了车。
  胡同小巷,青石板路,两人并肩走着就如同小时候那般,但时光是温柔的刀,在漫长的年岁中划分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
  宋凛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只不过这次他的视线不再是落在乔珩身上,他将目光移到小巷两侧,看向上面的青砖。
  蔓生的爬山虎攀爬过墙头,簇落落的几只垂于墙面,在微风扫过间,藏于其后的巷牌展露。
  八巷十五号。
  这是乔家老宅,也是宋凛年少时的魂牵梦萦之地。
  那时的宋凛还跟着外公住在二巷的合院里,每次放学后,他都会穿过六巷的距离,走过长长的后街巷道去敲乔家的红漆大门。
  而年少时的乔珩总会坐在院中的棋盘石桌边等他。
  玉棋已摆,惟待君来。
  短短八字,便是宋凛浸在柠檬蜜糖里的暗恋了。
  只不过后来,乔珩大婚,那方石桌碍了他迎娶新娘的十里红路,最后在漫天的尘嚣中碎成粉末。
  其实梦早就醒了,在微风骤消间,那被扬起的爬山虎又徐徐跌回,窣窣地遮盖住那泛黄的巷牌。
  宋凛收回眼,加快脚步与乔珩并肩走进乔家老宅。
  就算乔老爷子不经常在,但有着老佣人每天打扫除杂,飞檐门廊间依旧透着生气。
  两人步入正厅时,乔老爷子正坐在长几茶桌前,在刮沫的动作间,旧茶沉落的香气随着水雾在空气中弥散开。
  宋凛走过去,跪坐在侧旁,先是低声问了声好,在问好间乔老爷子高手冲出三盏,稍凉后乔珩先取一盏,慢慢地将茶水浇淋于左上角的卧佛茶宠。
  待乔珩淋完后,宋凛再执其后的茶盏,用着同样的方法将茶水浇淋于其上。
  乔老爷子有点儿迷信,当初乔家因动荡处于危难时,他养了这茶宠,浇淋了一个月后,在它呈玉浆色时乔家正好化险为夷。
  自此,他便下了规矩,家里人归家第一件事便是浇淋这茶宠,粗略算来,已有大几十年的时间了。
  待宋凛淋完后,乔老爷子才徐徐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他立即原形毕露,咂摸着嘴说道:“乔珩,去,从老顺那后酒窖里给我摸两瓶酒出来。”
  老顺隔壁七巷的一老头儿,在如今器械化造酒的年代,他依旧用着大瓦缸、纱布蒸馏,酿出来的酒,一滴就唇齿留香。
  但两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就因一盘残棋吵得不可开交,乔老爷子又馋他的酒,最后弄得没办法了,就使唤小辈过去,反正就是不肯下自己的面子。
  听着他这话,乔珩十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还没说的,就被乔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给堵了回去,最后没办法了,只好起身去七巷讨酒。
  “一点儿也不孝顺。”乔老爷子拿着养壶笔轻拭着那卧佛茶宠,嘀嘀咕咕,“越大越不孝顺。”
  乔老爷子没戴老花镜,下手没擦到细处,宋凛急忙接过养壶笔,替他细细地擦拭。
  “行啦,都去给你讨了,就别嘀咕了。”宋凛边擦边说道,“您老今晚悠着点儿,别喝多了,这血压要是再上来,我就给您安排进医院。”
  一听要进医院,乔老爷子神色就有些怯怯,他哼了声:“我量过了,很稳定不会升高,能喝多一点的。”
  宋凛不为所动:“那也不能多喝,有隐患。”
  听这话,乔老爷子啧声瞪眼:“故意跟我这儿杠是吧,得得得,我不喊你喝行了吧。”
  虽说宋凛这儿确实是存了点这种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乔老爷子的身体着想,他擦干了笔,搁置间坚定地回了句那也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我还要你过来干什么,”乔老爷子急了,把茶杯重重一放,置气道,“你是不是专门过来气我的?”
  这脾气大的,弄得宋凛哭笑不得,他凑过去给人捏肩,软了声:“哪能呢,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但是你这身体状况摆那儿,哪里是能像以往那种喝法儿。老爷子咱惜着点儿,往后走长一点,我还能少你酒喝?”
  宋凛从小跟着他学东西,自是知道这人的心软点在哪儿,踩着说,叫乔老爷子一下子泄了硬气,撇了撇嘴应下了。
  宋凛松了口气,急忙转了话头道:“你这回来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我要和你说的,但乔珩不是说你进小黑屋了吗,我想着等你出来后再说一样的。”乔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宋凛停下,“对了,你俩今天在哪儿遇到的?”
  宋凛盘腿坐到对面,回道:“公司。”
  乔老爷子哦了声,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宋凛的表情,问道:“今天去公司看了?怎样,应该能习惯吧。”
  “可以的,其实和在国外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宋凛宽慰地笑了笑,“再说了,不是还有罗仪师妹在嘛,不用担心。”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乔老爷子太了解宋凛是个怎样的人,即使已在翻译场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但他的心思敏感脆弱,承受限度远跟不上他能力的进步。
  这次失误也是源自于此,虽然宋凛一直瞒着不愿说,但他也能看得出,如若不是心理上的问题,依照宋凛磨了十几年的翻译功底,怎么可能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乔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凛,看着他端着的笑颜,落声轻叹道:“小凛,其实每个人的一生中上天都会给我们设置磨难,但这并不是为了击垮我们,而是为了教会我们一些东西。很多时候,不要去看你从这次失败中失去了什么,而要看你从这次失败中得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说到这儿,他执起壶笔,蘸了茶水在茶桌上写了一个‘that’:“你还记得当年的那连续有五个that的句子吗?”
  乔老说的这个句子宋凛印象很深,这是当时翻译界纠结研究了挺久的一条长句,本以为会很难,但最后出来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当时宋凛初入翻译界不久,对于这个句子也是跟着纠结了许久,自是印象深刻。他对着乔老点了点头,说记得。
  “当时多少人卡在最中间的那个that上,又是语法又是句式的,结果最后分析出来,那个that就是其本身的原意,可又有几人想到这层了呢。”乔老放了笔,“所以,很多时候不要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换个最本质的角度去看,绝不要把自己困于多想的桎梏中。”
  乔老的意思宋凛明白,他说的道理宋凛也懂,但这世上要是有着懂了道理就能想通的事,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被情绪淹没崩溃的人。
  很无能为力,但这就是无法抗拒的事实。
  刺心的苦涩汹涌而上,宋凛眼眶被酸红,他低头闷闷地嗯了声,回道:“我懂的爷爷,都懂的。”
  宋凛不再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乔老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急忙换了个话头:“你懂就行。对了,你知道每三年总公司那边都会对分公司的人事进行一次考核吧。”
  这个宋凛是知道的,总公司每三年会对分公司的人事进行一次考核,而在考核中拔尖的人能够有机会去往总公司任职。
  提及此事,宋凛立即收了情绪,回话间的表情带了严肃:“我知道的。”
  “嗯,明年就是第三年,大概在圣诞节前就会进行,你记得把握机会。”乔老爷子说,“从高处跌落不要紧,重新爬回去就行。”
  乔老爷子淡淡的话意却带着令人警醒兴奋的钟鸣,宋凛的雄心被重新点燃,烧了所有怯意与自我怀疑,在诚心的笑意中郑重地回了声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乔珩提酒回来后便兴冲冲地围上桌,不过当看到乔珩提的是米酒回来时,乔老爷子气得差点没吃饭。
  最后两人合力,好说歹说才把人劝消气,陪乔老爷子搭着米酒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
  虽说是米酒,但还是含有酒精度数的,本来乔老爷子还喊着宋凛住下,但因为明天入职,宋凛还是喊了代驾回去。
  老宅虽在市外,但不是很偏,而且时间尚早,所以宋凛并没如上回在山庄那般没有找到代驾。
  回去后,宋凛吞服了晚上的药,在洗漱过后药效也正好开始起作用,再加上酒精的辅佐,宋凛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被定的闹钟吵醒,虽然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在八点,但宋凛却在六点就起床,因为他习惯在上班前空出一个小时练习经济峰会的视译,这样会有利于同传能力的稳定保持。
  有了前一天的缓冲适应,宋凛新入职后习惯的非常快,再加上部门内部的和谐融洽,工作上还算是顺心。
  与乔珩的碰面是可不避免的,毕竟是上层下来复查,不过这主要还是罗仪他们高层的工作,宋凛能参与知晓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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