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陆维在阿寅耳畔轻声说。
阿寅如同坠入一场梦中般,依言转身,离开了西偏院。
……
镇玄回到正院之后,伸手抚过肩头伤处,那里的血渍和伤口顿时消失,连肩头处的衣裳都恢复如初,再看不出受过伤。
他的身体之坚固强韧,堪比防御类的法器,天下并没有多少人和物,能真正伤害到他。
他受阿寅这一剑,完全是因为心中愧疚悔恨,有意为之。
镇玄走到书房内,在紫藤椅上缓缓坐下,伸手抚过面前放着文房四宝的条案。
他与陆维相爱的两百年间,陆维常在这里画画,每每画成一幅,便兴致勃勃的与他同赏。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即将被虐~~
话说过年期间三次元很多事,每天不一定都能九点准时更新哈~~爱大家,都抱抱~
第128章
阿寅却只会把那些宣纸裁了,折成纸梭梭,再用颜料涂成五彩色,扔的满天满地。
就连陆维留下来的满意之作,他珍藏的几十幅画,也在阿寅幼时的一次淘气中,尽皆被毁损。
再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张强弓,是陆维当年随身之物,足有五石之力,配上精钢的箭簇,力道能够穿云裂石。
陆维自从百岁过后,就再也拉不动它。
于是他便将这张弓挂于书房的墙上,每隔一段时间便维护除尘一遍,到了今天还能如当年一般的使用。
阿寅长到十岁往上的时候,倒是曾经对这张弓发生过兴趣。
但当阿寅很快发现,使用这张弓不仅费时费力、准头难以掌握,非常不方便,而且其威能完全不如以道力凝出的法箭强大,便再也没有碰过它。
镇玄垂下纤长的眼帘,发出一声轻叹后,身形转换,又来到了他与阿寅日常的起居室。
阿寅刚来这里的时候只得七岁,正是狗都嫌的调皮年龄,又对他有抵触反抗的情绪,屋子里除了那个焚香的铜兽还算完整,其余的东西基本都被糟践了一遍。
蜀锦的帷幔被阿寅拿着剪刀,剪成了一条条的,现在挂在那里的,已经换成了垂珠帘。
拔步床还是当年的那张,床柱和靠背处,却多出了密密麻麻以小刀刻出,不知所谓、幼稚变形的线条和文字。
琉璃窗虽然看着还是完整如初,但镇玄知道,它们曾经被阿寅用弹弓一块块的射破,换过数次,早就不是当初被陆维推开过、了望风景的那几扇。
名家的字画、苏绣的屏风、青鸾云霭图案的地毯、精美的玉瓷器……都不再是陆维在时的那些。
镇玄站在起居室的正中,看着满屋子这几年添置的、簇新的用具摆设,忽然觉得心里空落的厉害。
是他亲手接回阿寅,自以为能与陆维再续前缘,最终的结果却是将家中陆维留存的一切,几乎摧毁殆尽。
转生之后,记忆性格全部改变,阿寅究竟还是不是两百年间,他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个陆维?
还是不是那个宁愿身碎魂散,也要将他救出危境,待他情深义重的陆维?
是不是这六年来,只有他一厢情愿的这么相信着,沉溺于自己编造的幻梦中不可自拔?
瞧瞧,他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镇玄惨笑一声,跌坐在拔步床的床沿,沉默如雕像,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幕降下,天色一点点变黑。
他不知道像这样,在一片寂静中独坐了多久,才听到阿寅归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到达门外之后,就有些迟疑滞涩,踯躅不前,显然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阿寅感到难以面对他。
“阿寅,你也大了,不再需要人时时刻刻的看顾。”镇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往后你就去南院住,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便传讯与我,不必与我同住于此。”
阿寅在门外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了,脚步声比来时轻松许多。
镇玄听着阿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合上了双眼。
在他合上双眼的瞬间,他看到原本黑沉沉的房间内骤然变亮,数十枝粗大的龙凤红烛高高燃起,将四下里映照得亮如白昼。
他仍旧坐在拔步床沿,床头是繁复细腻的雕花,床柱和床沿透着紫檀的光润色泽,并没有阿寅幼时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图形文字。
被青玉勾挽起的帷幔,仍是那幅圆纹蜀锦;墙上挂着曾经的前朝名家字画;屏风图案不再是两面光鸳鸯眼儿波斯猫的精致苏绣,而是以湘绣织出红日东升,酣畅淋漓的朝阳山水图。
那些在这几年被阿寅毁损的物件用具,都恢复了原貌,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
除此之外,拔步床上的铺盖面,换了大红的龙凤呈祥刺绣图案;琉璃窗上,贴着成对的红双喜镶金边窗花;红色绸缎扎成的花绣球带着丝穗,悬于屋子正中。
镇玄自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以打坐代替睡眠,从不做梦。他清楚的知道,他这是入了魇。
是他因执念心魔,而将自身带入的幻境。
然而这个幻境,又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当初他与陆维相好几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偶然得知凡间有“结婚”这种仪式,便一定要与陆维办一场。
此情此景,恰是当年。
他看见年轻的陆维身着一袭红衣,做凡间新郎打扮,丰神俊朗,站在亮堂堂的屋子中间,笑吟吟端着两盏酒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盏,道:“来,道长,喝个交杯盅儿。”
他从床沿处站起,接过陆维递过来的酒,勾上陆维那结实有力的修长臂膀,与陆维一起仰头饮尽盏中酒液。
酒入喉间的同时,镇玄的眼泪流了下来。
“道长,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哭什么呢?”陆维放下酒盏,以指腹揩去镇玄眼角的泪水,笑语温存。
“我是高兴……高兴的。”镇玄朝陆维露出个由衷笑容,泪水却不知为何,流淌的越来越多。
陆维与他饮过交杯酒后,拿了把鎏金剪过来,绞去他一绺发,又绞去自己的一绺发,将两绺黑发用红带子结在一处,放在个象牙的小匣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镇玄身处当年之场景,见到陆维俯下身,与他唇齿交缠,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解他的衣带,将他压倒在柔软被褥间。
镇玄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并非真实,只是他因心魔而入魇。
然而他半点也不想挥散这心魔幻境,只愿在此间长久地沉溺下去。
陆维剥去了镇玄身上穿着的红色新郎服、白色里衣,露出延颈秀项、欺霜赛雪的胸膛、劲瘦腰肢,以及修长有力的一双腿。
陆维舔咬着他的喉结,一双大手扶着他的瘦腰,渐次往下。
他仰着头,献祭般朝陆维打开了整个身体,在这新婚之夜,任由恋人将他完全占有,手足颈项交缠,一次又一次共同攀上顶峰。
他流着泪,因而眼前朦朦胧胧,甚至都看不清陆维的脸;他又舍不得闭上双眼,舍不得错失有陆维存在的一刹那一弹指。
陆维捧着他的脸,望入他泪水漫溢的眼睛里,叹息一声:“道长,当年我选择去救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为了此事而痛苦挣扎,变得面目全非吗?”
“道长,答应我,放过你自己。”
说完后,陆维朝他微微一笑,容貌和身形都逐渐变化,成了王郎的模样,目光深深的凝望着镇玄,道:“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镇玄受惊之中骤然睁眼,红烛、陆维、王郎都消失不见,他依然衣冠整齐的,端坐在原先的卧房内,浑身大汗淋漓。
只因在魇幻中与陆维那一场翻云覆雨,他胯间湿浸浸、冰凉凉的一片。
此时琉璃窗外,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竟是一夜过去,即将天明。
镇玄往身上拍了张涤尘符,收拾狼狈之后,过了一会儿,忽觉心慌意乱。
像他这样的大能,交感天地,每每都会对重要之事隐隐有所预知。
为何在魇梦之中,陆维会变成了王郎的模样?王郎为何又对他说
“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念至此,悚然胆寒。
镇玄起身,瞬间便移至王郎所在的西偏院。
此时天色初明,院中的藤生植物们蜿蜒交织,掩映着院中洁净的石几石凳,绿色叶片在清冽晨风中沙沙作响,与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看上去都平和而安静。
镇玄踩过石子路,直接冲到王郎的卧房前,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这几年他虽与王郎有过数不清的交欢,却因为顾忌到阿寅,也怕亵渎了陆维,从没有带王郎去过正院,次次都在王郎的房中解决。
所以镇玄对王郎的卧房,非常熟悉。
王郎侧躺在他那张黄杨木的架子床上,以薄被裹身,腰背弓起,整张脸埋入薄被间,只露出黑色的头顶,似是在熟睡。
镇玄站在门前,全身都在细细的发着抖,一股寒意自尾椎处升起、直冲脑门,只因他感觉到王郎的生机已经断绝。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架子床前,然后推了一把那单薄削瘦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