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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渣一世界 (十一有闲)


  镇玄和阿寅住在正院,陆维则住在西偏院,两厢里住所隔的甚远。
  再加上西偏院外有暗魅护卫看守,所以若非镇玄授意,陆维与阿寅轻易是见不到面的。
  镇玄虽对阿寅多有宠溺放纵,但一心想要成为阿寅最重要之人的镇玄,却对披着王郎皮的陆维十分警惕,因此一月一见的规矩,两年来都未曾松动改变过。
  镇玄看着在拔步床上,仰面朝天、四肢大开,睡到鼾是鼾屁是屁的阿寅,十分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修士首先是断绝食欲,继而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
  但是阿寅在修至断绝食欲之后,就跟他又哭又闹,说是被他哄骗,害自己见到好吃的都再也没有胃口了。
  继而怎么说也不愿意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到了晚上必须在床上躺着睡觉。
  好在阿寅是天灵仙根,只要入得道门,呼吸卧起间皆可加深道行,他又年龄尚幼,将将九岁,虽是因此而修行速度慢了些,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镇玄上前,替阿寅掖了掖被角,看着那张粉装玉琢的俊俏小脸,想起阿寅白日时的无法无天,又是一阵头疼。
  继而念到前两日阿寅与王郎见面之时,那副乖巧听话无比的嘴甜模样,不由心中忿忿。
  两年来他已经尽量缩减这对父子相处的时间,平常照顾阿寅的是他,对阿寅千宠百爱的也是他,怎么这孩子对待王郎和对待他,就完全是两副面孔?
  从来没养过小孩的镇玄,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些不服气。
  见阿寅睡的沉沉,镇玄索性步出房门,起意去西偏院,见一见王郎。
  走到西偏院外,才觉得自己此念好笑。
  王郎是个凡人,此生不过百岁寿命,让其远着阿寅些,好好养到寿尽也就是了。待阿寅成年自会懂事,王郎与自己、阿寅本就不是同路人,修士见凡人皆如蝼蚁,他又与王郎争些什么、比些什么?
  但既然来了,顺便看看王郎正在做些什么,却也无妨。
  镇玄隐去身形,踏入了院落之中。
  此刻月至天穹顶,院落里的一切都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下。
  两年来,镇玄刻意忽视王郎的存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西偏院。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以为王郎出身卑微,是个不会有多少意趣的人,这里却被收拾打理的颇有韵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院子里并未种什么奇花异草,牵牛爬满了半边墙壁,其间点缀红红紫紫喇叭状的花朵;墙角几垄黄瓜架,结了顶黄花带嫩刺的新鲜黄瓜,水灵灵极为喜人。
  葫芦藤、葡萄架,新酿的果酒摆在院中石几之上,芬芳扑鼻,佐以几碟小菜、上好湖蟹,和手打的月饼,中秋的节日气氛就此铺染开来。
  王郎坐在石几旁,正与看守他的暗魅对饮。
  暗魅化了人身,是个黑衣的清秀少年,端着骨瓷做的剔透荷叶盏,与王郎互相碰了碰,含笑一饮而尽。
  镇玄暗忖,王郎是个凡胎,又两年未曾下山,这套他从没有在家中见过的,价值万金的龙泉窑杯具,想来必是暗魅不知在人间何处花费心思寻摸而来,转赠王郎的。
  再往下看,无须饮食的暗魅,与王郎碰了一盏酒之后,就熟门熟路的用起了蟹八件,剔出蟹膏蟹肉,蘸以姜醋,再放到王郎面前。
  王郎亦未曾推拒,将暗魅递过来的蟹肉就酒吃尽,显然关系处的极好,也不是第一次共度中秋。
  他二人在那里笑语晏晏,吃喝完毕,就见暗魅收拾了杯碟,然后拿出根若木来,要王郎为他削箫。
  镇玄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站在这里没走,然而看到这幕时,不由惊了一下。
  若木生于若水之源,乃是天下十二灵木之一;每一个暗魅,一生都能在其上折一枝条,而后寻能工巧匠做成本命箫。
  若木箫,一曲勾人魂,入障梦三生。
  暗魅一生只得一枝若木,其珍贵程度,相当于暗魅的第二条性命,暗魅们一般都是寻找擅长铸器一道的高阶修士,精心雕琢打磨方成。
  而此时此刻,暗魅居然要王郎这个凡人与他做箫?
  王郎竟然也不推辞,让暗魅又取了木匠工具,拿起那根灵光含蕴、如同翠玉一般的若木,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就开始动手。
  他做的也很快,不过个把时辰就钻孔打磨成型,箫身上浮凸几朵落梅,整支木箫光润玉洁,望去并无浮华,古朴简素。
  王郎做好之后,将箫横在唇边,吹奏了半首“洞天春晓”试音。
  确认音准无误,才将做好的木箫交给暗魅。
  暗魅得了此箫,大喜过望,上下摩挲了好几次,方向王郎道谢。
  一旁隐匿身形的镇玄,却是被那半首“洞天春晓”摄了魂去。
  为何如此凑巧,当初陆维为了讨他欢喜,第一次弹奏昊天环佩试音时,也奏的是此曲。
  一念至此,胸中苦涩不足之意翻滚,也未曾多想什么,便在王郎与暗魅面前显了形。
  自陆维身亡于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后,他便过的孤苦伶仃,无论是四方杀戮征服时,还是成为逢魔之渊与昊元峰共主时,所能感觉到的都是无边冷寂、胸中永远像是缺失了一大块。
  两年前找到陆维的转世阿寅,他刚开始的时候固然是欣喜若狂、患得患失,将满腔情思投入到阿寅身上,还为阿寅取道号“陆维”,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呼唤恋人之名。
  然而相处的时日久了,才明白过来,阿寅根本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与他所期待的“陆维”相距甚远。
  所以在镇玄怀揣着私心,为阿寅取了“陆维”的道号之后,反而不怎么肯叫阿寅道号。
  只因他隐隐约约觉得,阿寅现在还配不得这个名字。
  当然,尽管如此,他仍然深信随着阿寅长大成熟,迟早会成为他心目中的那个人。
  只是在这之前……他依旧十分寂寞。
  不识得情之滋味时,他几百年在冰天雪地里苦修,也不觉得空虚无趣;识得情之滋味以后,不过几年分离,一花一月、半首箫曲,就能令他心中酸楚难当、空空落落。
  镇玄挥散暗魅,取其箫走到陆维面前,道:“那首曲,再吹奏一次。”
  他修无情道数百年,轻易不露情绪,此时明明心若潮水起伏,脸上却仍旧面无表情。
  陆维并不知镇玄今日会出现,他平时其实也注意将自己在雪山顶上两百余年养成的习惯、爱好、所长掩饰起来,避免露出马脚。
  他之前爱画画,现在便改为木刻;他之前擅抚琴,如今绝不碰琴半下。甚至于坐立行走的姿势,之前与镇玄生活时养出的一派潇肃洒逸之气,也尽皆悉心改变。
  见镇玄忽然出现,陆维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又定了下来,回想今晚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无破绽。
  “洞天春晓”是再普通不过的曲目,琴可奏,箫笛笙亦皆可奏。若说自己习惯性的用此曲试音,便令镇玄认了出来,那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陆维只初初吃了一惊,紧接着便未曾慌乱,接过镇玄递过来的木箫,站在溶溶月色之中微笑躬身道:“小人领命。”
  陆维虽悉心改变了自己以前的姿态气质,却自有另一番不卑不亢、意态从容。
  如果要打比方,他从前似骄阳耀目,一见便令人神魂皆荡;如今便如静水澜渊,看似水波不兴,实则深藏暗漩。
  镇玄听过一曲之后,又在这里坐着喝了几杯酒,才又面无表情的离开。
  只是这夜之后,镇玄换下了看守陆维的那只暗魅,他自己却成了西偏院的常客。
  ……
  镇玄知道自己很不对。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深爱陆维这件事,但他明明找到了陆维的转世,却对王郎动了念。
  这半年时光,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往王郎那边跑。
  有时候明明面对的是阿寅,眼前却会不知不觉浮现出,王郎那张再普通不过的平凡面容。
  在王郎那边,两人半年来也未曾越过雷池,不过品茶读书、听箫饮酒。
  然而他只要见到王郎,自陆维去后这些年空虚孤苦无依的心,仿若就有了归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不……他并不是真的爱上了王郎,他只是在陆维真正回来之前,太过寂寞罢了。
  镇玄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知道多少次的,踏入了王郎所在的西偏院中。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不,我没有爱上他~
  紧接着口嫌体正直的去找老攻喝茶~


第125章
  此时正是初春,草木生出了嫩绿新芽,镇玄踏入院中之后,就见王郎正在用细纱布往坛子里滤新酒。
  这酒是由王郎自己种的葡萄酿成,与普遍认为越陈越香的粮食酿造白酒不同,从采摘到酿成滤清,不到半年时间。
  此酒度数不高,却自有一股馥郁果香气,喝起来十分爽口清新。
  镇玄见王郎旁边已经滤好了一小坛,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个夜光琉璃盏,略微催动道力,那小坛中的浅青色酒液自动飞出一小股,如线如缕,自半空中注入盏中,直至堪堪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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