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禾又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吉他啊。”
我说对呗,把手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暖着,彩排室里人来人往,带起一阵阵户外的寒风。我说:“你一会儿就回去午休,这天齁冷的。”
他点点头,说:“你吃饭了吗?”
我胃不大好,饮食不规律或者太辣太凉偶尔会胃痛,不算严重,于思海李睿他们都知道,唐书禾知道以后,一直留心着我的三餐,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八年以后,它会和唐书禾一样,成为我的沉疴。
我说:“还没。中午跟他们走了一遍流程就没什么时间了,你一会儿帮我带点东西吧。”
他点头,说:“你尽快啊,我带了饭,一会儿不热了。”
我乐:“食堂的饭我就没吃过热的,你别管了,回去睡觉吧,啊。”
他皱眉,有点发愁的样子,重复了一遍:“你尽快啊,不可以不吃饭。”
我说啊啊啊我知道了。他伸手进口袋,攥了一下我的手,说:“那我走了。”
我说:“哎你等下。”
他懵懂地看我。
我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说:“宝宝。”
他哧地笑了一声,偏开头,说:“干嘛。”
我凑过去,笑着低声说:“记得坐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嗯了一声。我摸摸他的脸,说:“行了,赶快回去睡觉吧。”
他走了。我再回去的时候,那个舞剑的哥们看了我半天,说:“刚那是小唐吧?”
我冲他一抱拳:“正是拙荆。”
他哈哈一笑:“这小子,和亲去了这是。”
我们俩身后那个男生大喊了一句:“这就是神奇的钠!”
我回去的时候还有十分钟打铃。我没吃午饭,本来就直抽抽的胃因为图解渴喝了点凉水而像个大冰坨子。唐书禾靠着墙披着羽绒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旁边还趴着一个像中了软筋散一样的我自己……
我特么吓得一哆嗦,才看清那其实是一大坨我的羽绒服。唐书禾半梦半醒间看见我回来,
眯着眼睛单手把我的羽绒服一掀,迷迷糊糊地说:“怎么才回来,赶紧吃……要上课了。”
我看了一眼。羽绒服下面是一盒云吞面,盒子盖上有薄薄的一层水雾,一打开,还热着。我说:“谢谢宝宝。”然后挑了一筷子,一边呼呼吹一边猪突狗进地吃,抽空含含糊糊地说:“炕啊。”
唐书禾眯了眯眼睛,不解道:“什么?”
于思海说:“他说烫。”
我低着头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于思海叹了口气:“能不烫吗?小唐一路放怀里抱回来的。”
我愣了一下,唐书禾赶紧摆手:“没那么夸张,就是挡挡风。”
那一瞬间我的心软得手都在抖。我放下筷子去摸他的胸腹和胳膊:“烫着哪儿没有我看看。”
他窘迫地躲我:“没有——真没有,隔着衣服呢……你别弄我了,快吃。”
我坚持卷起他的袖子,又用羽绒服挡着,看了看他的小肚子和胸口,没有发红的地方,一切都很好,只不过他的小肚子软软的,我的那啥硬硬的。
我叹了口气,把羽绒服盖在腿上,继续吃那烫烫的云吞面,然后说:“哇噫。”
于思海继续中译中:“他说他爱你。”
唐书禾:“……我知道。”
我的胃和我的心一起舒展开了,和它们一同舒展开的还有云吞面热腾腾的水蒸气,尽管我已经很努力了,可十分钟实在是吃不完一大碗云吞面,我不得不把它藏进我桌子上的书架后面,可它还是一直在冒气,上数学课的时候,我们班数学老师一直盯着我看,我们做题她下来溜达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看我,她说你的脑壳一直在冒烟。
我:“……我把盖子盖上。”
大家浮皮潦草心不在焉地上了两节课之后就往理一班的教室跑。理一班的班长正组织大家挪桌椅,看见我们来赶紧问:“蛋糕呢蛋糕呢?”
我们班长托着个蛋糕就进来了:“这儿呢这儿呢。”
俩班长赶紧把它藏起来。老柴进班级的时候我们已经全部就位了,窗帘也拉着,柴老师和谷老师一进班,理一班的同学开始唱生日快乐歌,一边唱一边把生日蛋糕推出来,我们就在一边和谷静一起拍手。老柴在看见生日蛋糕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愣在那儿,等歌都快唱完了,他才偏开头笑了起来,说:“你们这帮小孩儿。”
我们嘻嘻哈哈:“柴老师生日快乐!”
“老……柴老师生日快乐哈!”
“柴老师生日牛逼!
“柴老师生日吉祥!”
班长起哄:“老师许个愿吧!”
“我啊,”老柴叉着腰拿着餐刀,乐呵呵地说,“我就希望你们……”
“说出来不灵了柴老师!”
“行,”柴老师闭上眼睛,像模像样地念叨了几句,然后把蜡烛吹了,说:“赶紧吃蛋糕,你们赶紧把蛋糕吃了。”
老柴那天心情很好,站在那里给每一个同学都切了蛋糕,看谁表演都乐呵呵地鼓掌,还拿出手机录像,舞剑的兄弟把衣服一换仙风道骨的范儿一下就出来了,大开大合差点把剑舞到老柴脸上,不过是真的帅,神奇的钠那个魔术太快,好像是扔了个钠块然后点了个天灯什么的,大家被吓了一跳就完事了,下一个就是我,我半块蛋糕还在嘴里没吃完主持人就报了我的名字,我赶紧就着水把蛋糕咽下去,擦了擦嘴和手,脱下外套,去教室角落拿了我的琴。
“快闪开!”于思海在人群里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喊。
“我要开始装逼了!”刘宏博怪腔怪调地接茬。
“靠,”我拎着琴穿过过道,唐书禾一直笑着看着我,路过他的时候我弯下腰,小声对他说:“看我啊。”
他笑着点点头。
我就在教室空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调弦,清了清嗓子。
我看见唐书禾挪到了离我最近的第一排,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手把住椅子的边,一个很认真的姿势,我对他笑了笑,他弯起嘴角。
我真的很想一直看着他啊,但是前奏太难,不看琴的话真的容易忘记把位,我低下头。
第一个小节的前奏弹完以后,我听见许茹低声说:“天哪,是《信仰》,是《信仰》吗?”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
“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期盼,是你啊。”
我太年少,我身无长物,我一无所有,我还无法在所有亲朋师长面前大声说爱,我只能在人群中直视着我年轻爱人的眼睛,一遍一遍隐晦而大胆地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
“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我不管心多伤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
“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到我的身旁。”
“我爱你。”
“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
“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
“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
他一直看着我。一曲终了,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笑。那一刻他笑着看我,我抱着吉他和他对视,两个人都红着脸,下一个节目是什么我们早就无心去管,我们偷偷溜了出去,我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推到楼梯间拐角的墙上摁着亲吻,少有的强势,他咬了一下我的嘴唇,说路怀,这首歌你要单独唱给我听,我抱着他,摩挲他的后颈,说好。
他就把额头抵在我的肩窝上,不说话,很粗重地喘。我靠着墙,渐渐感觉到哪里不对,我说:“宝……”
他闷闷地,说:“你别说话。”
我禁不住笑出了声,去抬他的下巴:“你害羞什么……有反应,正常的嘛。”
他说你难道没有。
我笑了,我说我有啊,然后拥他入怀,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一起,冻在冷风里,等那股邪火消下去。
冷风顺着楼梯间的小窗户年久失修的缝隙里灌进来。我抱紧唐书禾,看向窗外,我说:“宝贝,下雪了。”
他嗯了一声,也不抬头,过了一会儿,说:“这首歌以后你要单独唱给我,不要唱给别人。”
我说好。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我抱着他的时候就在想,以后我会有很多大声对唐书禾说爱的机会,但是这种肉麻的场合,估计也难得一见了。我记得这群朋友,我记得老柴的生日,我记得我在五六十个人面前给唐书禾唱情歌,一遍遍地唱我爱你,一种关于爱情的信仰,然后被我温柔斯文的小男朋友薅着领子摁在墙上亲吻,那些记忆存在我十七岁的尾巴尖尖上,连同着那场弥天大雪,它像那些少年光阴一样皎洁,过于洁白也过于接近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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