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解释这张侧脸照是怎么来的,是那天明明正在开会的沈植拍的,还是其他人拍了之后恰巧传到沈植手里的,总之它被洗出来了,剪裁成合适的尺寸,放在沈植的皮夹里。
透明膜上有被照片边缘微微撑起的凸痕,内侧,被相片覆盖的那块皮质颜色比旁边的更深更新,证明它们放在里面的时间并不短。
许言的神志在此期间一点点变得清醒,又一点点变得糊涂,他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但其实也就五分钟不到。等他把照片按原样放回钱包,再把钱包放回沈植的外套,房门被推开,沈植拿着一个玻璃碗,里面是剥好的橘子和切好的梨块。
“先吃点水果。”
沈植走过来单膝跪在床前,许言的瞳仁跟着他的动作转。一瓣橘子送到嘴边,许言不张嘴,沈植换了个梨块,但许言仍然不张嘴。
他看了许言一会儿,问:“想吃别的?”
许言不说话,抬手揉眼睛,没揉两下手就被沈植拉开了,许言用力眨眨右眼,咕哝了一句:“痒。”
沈植就伸手盖在他右眼上,指腹很慢很轻地在上面揉,他另一只手还握着许言的手,想再抓紧一点,又怕许言反应过来会把手抽走,所以只是虚虚握住,不用力。
“好点了吗?”沈植放下手,问。
许言慢慢把眼睛睁开,右眼有点红,但不痒了。他说:“要吃橘子。”
酸酸甜甜的一瓣橘子喂到嘴里,许言嚼了几口,问了一个从刚开始就该问但其实问了也白问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沈植盯着掌心里许言的手:“来看看你。”
“上星期才见过。”
“不够。”沈植下定决心似的,慢慢抓紧许言的手,“想天天看见你。”
许言迷糊地看着灯,醉醺醺哼笑一声:“你可能没经验,备胎的基本素养之一是,知足常乐。”
沈植呼吸一顿,不知道是该为许言允许他当候补而惊喜,还是该为“备胎”这两个字悲哀。那毕竟是他自己亲口提议,在精神崩溃之际,他唯一的想法是不能失去许言,所以哪怕以这样的身份存在,也可以。
只不过清醒后,沈植想,他是完全不知足的。
可好不容易等到许言松口,能被允许往他身边迈一步,即便要吃苦心酸,也都是应该的。
沈植拉起许言的手,让他的手心贴在自己侧脸,在上面轻蹭几下。他看着许言,目不转睛:“那你给我点甜头吧,让我学着知足。”
许言转过头,手指动了动,指腹滑过沈植的下颚,很慢,最后他扣住沈植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一点。仔细端详了很久,许言说:“你知道吧,我那时候就是看上你这张脸。”
“所以建议你把它养得健康一点,照顾得像样一点。”
沈植怔了几秒,他盯住许言的眼睛,最后不能自制地深吸口气,胸口有什么东西升腾上来,压不住。他忽地握住许言的手腕,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餍足,许言终于给了他零星半点,他反而想要更多——想要许言多摸摸他的脸,想要许言不隐晦地说我担心你,想要许言在酒醒后也能一直看着他……
想要许言重新爱他。
很安静,许言没有回避沈植的视线,神色仍然不太清醒。沈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向他靠近。很近了,他看见许言长长的睫毛,那双眼睛还是懵懵的,但也亮。
他的唇就要贴上许言的嘴角——手机铃猝然响起,许言被吓得一哆嗦,好像回了点神,他别开脸,伸手掏兜,拿出手机。
沈植看了眼来电人——虞雪。短短两个字浇灭所有企望,不留情砸破幻想,苦味猛地从舌根往上泛,沈植咬了下舌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醉了又醒的人,并且醉的时间那么短促,仅仅两分钟而已,都不够他好好珍藏,用来久违地做个美梦。他站起来:“我去倒热水。”
许言没看他,接起电话:“喂?”
虞雪今天终于是正常的:“在干什么呢,我进组一星期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许言笑,知道她拍戏累了,就把声音放轻,听起来格外柔和,“这不是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说这句话时沈植刚走出去掩上门,隔着门缝听见许言的嗓音,带着哄人似的安慰意味——和三年前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给了另一个人。沈植以为自己已经接受并能面对现实,原来不是,原来不能。
那边虞雪也笑了一声:“你说下期封面拍摄吗,确实快了。”
“对,那岛听说是私人的,里面具体怎样也不知道,我下星期先过去看看。”
“嗯。”虞雪应了一声,“是林衍的,他以前不让别人在岛上拍照。”
“原来是林总的……难怪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连照片都没有。”
“没什么特别的,上面有个阳光房,里面种了花,定期会有人过去照料。”虞雪说。
许言问:“种的什么花?我看看有没有能用来布景的。”
“丁香花。”虞雪好像快睡着了,语调轻得要飘起来,但许言觉得她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她说,“只有丁香花。”
“好,我知道了。”许言说,“累了吧,收工了就早点休息。”
“好呀~”
挂了电话,许言闭上眼睛,刚刚说“拍摄”、“照片”的时候,其实他满脑子都是沈植钱包里那两张相片。他好像看见了很久以前的自己,眼睛里有光的,热切、真挚,也看见过去的沈植,冷漠、不耐。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十分不搭,非常违和,而那个过程曾经持续了整整四年。
他一秒都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感情,所以只能拒沈植于千里,人总是要趋利避害的。
门被推开,沈植拿着一杯热水进来,见许言闭着眼,以为他睡了。他把水杯放床头,在床边坐下,用手背贴了贴许言泛红的脸,看他皱起眉嘟噜一声。沈植有点无理地想要是许言一直醉着就好了。
“渴吗?”他试着轻声问。
许言慢慢撩起眼皮,半晌,很迟钝地“哦”了一声。他手肘撑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微抬着下巴,张嘴,沈植把水杯靠过去。许言仰起脖子,之前还不觉得,一旦碰到水就好像格外渴起来。他整个人有点急切,往前凑,双唇含住杯沿,喉结上下滑动,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水杯慢慢翘高,沈植一直看着许言,伸手帮他擦掉嘴角边溢出来的水。
喝完了,许言舔舔嘴唇,一闭眼往后又栽在床上。
“还要不要?”沈植问。
许言摇摇头。
“洗澡吗?”
许言又摇摇头:“你走吧,我晚点酒醒了再洗。”
他说完就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要睡觉了,沈植看了他一会儿,想摸摸他的头发,但最终还是没有。他给许言盖上薄被,起身走到门边,关掉灯,带上门。
路过客厅的时候,沈植侧头看着那张沙发,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许言:病秧子,真怕他哪天突然死了。
沈植日记:老婆说喜欢我的脸,我明白了,这就下单十箱面膜(合上日记,在老婆家的沙发上安然入睡。
【非常爱大家,明年见】
第49章
全新的一天,八点,工作日闹钟准时响起,许言脑袋猛一抽抽,皱着眉嘶了声,他摸起手机关了铃,两片眼皮简直像粘在一起,睁不开。
床头柜上放着杯水,许言嗓子干得快冒烟,伸手拿起来喝,喝到一半,他低头看看水杯,杂乱的记忆慢慢拼凑起来——许年跟叶瑄回去后,自己蹲在楼下,回家还吐了,接了个虞雪的电话,后来就睡了。
好像还缺了什么来着……没空再想,十点多有拍摄,他艰难爬起来,扒掉上衣去洗漱。刷完牙洗完脸,许言想了想,决定先煮个粥再来洗澡。他出了洗手间,开房门,同时听见厨房里传来水声,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昨晚没关水龙头。但不对,许言扭头看着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旁边的一叠资料,以及沙发上的西服外套……
外套——钱包——照片——
想起来了。
许言搓搓脸,潜意识真挺可怕的,大脑竟然直接屏蔽了昨晚有关沈植的记忆。
沈植洗完手走出厨房就看到许言光着上身站在房门口,低头揉脸。以为他是宿醉后头疼,沈植立刻走过去,拉下他的手腕,捏着许言的后颈把他的头抬起来一点:“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许言把手抽出来,“没睡醒而已。”
沈植松懈下来,问:“饿了吗?我煮了粥。”
许言就抬眼看他,不知道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他问:“什么粥?”
“瘦肉青菜粥。”
许言没说话,往餐桌走,沈植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衣服不先穿上吗?”
“沈律师给我讲讲,哪条法律规定在家必须要穿衣服?”
他的语气懒散随意,沈植莫名笑了一下,说:“没有。”
许言整个人蔫蔫的,头疼,尤其是昨晚酒后的对话开始渐渐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其实没什么,但确实不太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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