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你应该不准备……”
“放轻松。匡州现在不像从前,她更和平……也更软弱了。三合组知道怎么做。”
……
眼前是一片黑暗,双手被反绑在了背后,脚踝也被束缚在一起,鼻间还有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应该是乙醚。
陈梦刀假装还尚处于昏迷之中,先慢慢地让自己的意识恢复过来。运气很好,职业病让他随身携带了录音笔,就正好打开藏在腰上——实际上他是准备录关浓州的话,以备着假使日后真要法庭对峙抚养权,有个不时之需。
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外头这些人聊天的内容简直是正中红心,也不知道是什么老天爷赏饭吃的份,让他们自己就吐露真相。
只要能想办法不被他们发现,然后逃出去……
关子宰跑得很坚决,也没有出现在身边。这群人只是冲着自己来的,估计那会儿也懒得再分精力去追一个小孩。关子宰很聪明,应该知道往哪儿跑,怎么躲,一定会去报警。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和这群人周旋,直到营救的到来。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手中梅涅尔的资料,实际上是不致命的。那么他就要反过来用这个威胁他们,进行谈判。
在黑暗中约莫又等待了二十多分钟,有脚步声渐渐地向他逼近,接着是一只手粗暴地揪起领子,把他从地上向外拖。鞋子踩到头上,嘴里的破布被掏出来,光突然也袭来,叫他忍不住紧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颤抖,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明亮。
看来这群人还挺养尊处优,弄绑架也要租个装潢不错的别墅胚子。
“陈律师,请你饮过清酒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上半身被踹起来,头发被狠狠地一把揪住,“怎么样,我的中文讲得还挺地道吧?”
陈梦刀睁开眼睛,看见罗萨的那张脸,咧开嘴角,啐出一口唾沫:“从八哥这种黑乌鸦角度来讲,确实不错!”
旁边的打手正要一巴掌闪过去,然而罗萨笑眯眯地抬手止住:“别浪费……关能够看上的这张脸,还是很漂亮的。恰好我也很喜欢,真是没有福分的东方人的漂亮……陈梦刀。”
“罗萨,我们可以谈判。”
“谈判?为什么?我只和能够给我带来利益的人谈判。假使你有兴趣卖身的话,我们可以谈判。但你手上那些梅涅尔的东西,应该只有我单方面的威胁。”
锃亮的刀子滑过嘴唇,割破了上头的一层毛细血管。罗萨屈起食指的指节,将那层薄血涂开,粗暴的动作甚至叫唇角都沾了点红渍。
“你把梅涅尔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开个价。”
陈梦刀注视着罗萨眼中的自己——这果然是一张好看的脸,圆眼薄唇轮廓分明,加上这一点残破的伤口,意外富有侵略性地倔强易碎。
他倒还不是完全一动都不能动,尚且还可以往前倾身,交颈依偎一般地凑到罗萨的耳边轻轻吹气,又重复了一次刚才所说的三个字:“开个价。”
罗萨掐住陈梦刀的下巴,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你要让我看到,什么叫做物超所值。”
陈梦刀努力呼吸着,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如数家珍,尽数奉陪。”
旁边上来两个魁梧的西服男子,架起陈梦刀往外头走。罗萨大概还是觉得不放心,叫人差上来针剂,不知道是迷药还是松弛剂。那玩意扎进身体里以后生效的还挺快,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上来。
不能睡过去……
强烈的爆炸声突然响起,玻璃刷拉就碎一地,轰轰轰的枪弹弧线在大厅里跟什么迪士尼仙子一样快乐跳舞。这场面不能说没见过,然而主要是太过措手不及,没几个人反应过来,就被端了一个一头血的。
傅十醒叼着一根棒棒糖,把射空的冲锋枪反手一甩,枪管直接被后头偷袭的人打个人仰马翻。周闵慈笑嘻嘻地从后面走上来,勾肩搭背地贴着傅十醒的耳朵说话:“哥,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点?”
傅十醒抖抖肩膀,轻轻推开周闵慈,面无表情地走到陈梦刀面前去——
把罗萨揪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
陈梦刀知道周馥虞养私兵,也知道傅十醒做脏事的少不了拳脚的功夫,但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营救还是令他有些一时反应不过来。关浓州是天天跟他讲着隔壁都是野蛮人,然而实际上他真没接触过周厅长傅顾问大开杀戒起来的模样。
术业有专攻,可惜一旦扯上心肝肉了,谁还管个运筹帷幄的,关浓州见着突围开路,立刻就从车子上跳下去,冲到陈梦刀面前。他脸色不好看,阴阴沉沉的,眼底带血丝,一句话都没说,把绳子松了以后准备背着他出去。
其实距离陈梦刀被绑走也不过十几个小时,然而关浓州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凌迟。他昨天跟陈梦刀的电话不愉快,只是都习惯那样反复任性的小妻子,还在想到家怎样顺着毛呼噜,结果还在车上半路就接到傅十醒的电话,叫他来派出所。
一去便是关子宰坐在椅子上,脸上都是泪痕,看见父亲却是一副抵抗又委屈的模样:“哥哥被绑走了……”
天晓得关浓州当时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就持不住多年未蜕的儒皮子,要讲句骂老天的国粹。还好关子宰把车子上印着的图样画出来,凭着周馥虞留下来的一点余党资源也足够迅速就追查到是个什么玩意在造次。
关浓州是医生,自然没这些个耍刀枪的本领,只是没当院长前和周馥虞关系好,偶尔就跟着这班子人当后勤,专程坐后头急救。久违地竟然还要有回来的机会,造化弄人。
周馥虞罕有地也过来,倒像是看热闹的,坐在关浓州旁边陪着他,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友谊大发,甚至还伸手拍他的背,缓释焦虑似的。
周馥虞典型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到底还不是你给惯废了?多大点事……”
关浓州点烟的手都不稳,连骂周馥虞的心情都没有,心说那是我老婆,关子宰他亲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世上什么都是王八蛋什么都给给我滚。
在人家匡州地头上撒野,也就亏得三合组是外来的傻子,不晓得陈六头顶上是寅虎恶蛟。关浓州当然知道这事情交给周馥虞来干,对面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并且估摸着现在坐位置上那位帽子又得战战兢兢接电话。
于是他那位不懂事的倒霉夫人自然没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是有些皮外伤,以及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大抵是药物的作用让他的眼神都无法聚焦。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傅十醒这些个年轻人去干,关浓州只管护着陈梦刀往外走。
只是仗势实在太拆家,尚未从这间乌烟瘴气的别墅里出来,陈梦刀先一步从浮浮沉沉的状态里头脱了出来。其实更正确的说,是一只无意识扯住他脚踝的手把他拽清醒了——地上的是欧文,看症状像是心脏突发急症,无意识地抽搐,需要紧急措施。
关浓州看了一眼陈梦刀,松开手,叫他过来摁压着欧文的左胸处。他不可能不感到厌恶,但他是个医生,应当平等地面对所有生命。
——匕首猛地出现,贯穿腹部刺穿出一大滩的血液。
因为一些其他事情比较忙也比较焦虑……不好意思……现在才爬上来更新……
第四十六章 庞贝
关浓州从小到大便拥有了太多的爱,无忧无虑且目中无人。这是无可厚非的,难免会让他变得傲慢又强权,只是良好的教养很好地藏起了这些东西。
陈梦刀的出现对他来说,本该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
十九岁的关浓州是这么以为的,即便时过境迁后,他会觉得那不仅仅是家人给他选择好的,更应该是命运为他安排妥当痴缠的小配偶。
他真的弄不懂,也没有兴趣去关注小孩子这种生物的。只是大概那个孩子很乖又很聪明,用崇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然而又不会和其他贴着烦人的小狗一样。他像怯生生的猫,叫关浓州觉得格外有趣,欺负起来也是有成就感的。
然后他就一点一点长大,再见到的时候就被交付到自己手里来。恰好就是关浓州最要风光跋扈的年纪,总是会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无论在什么方面上。陈梦刀好看,聪明,还听话,哪一处都很合关浓州的心意,并且全心全意地待在他身边,眼睛里头都是他。
这个孩子理所当然的就是他的东西。
周馥虞其实一点没有说错,是他惯坏了养坏了陈梦刀——可是在他眼里,他怎么就能够长大呢?关浓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改变的,大抵是陈梦刀真的能够把日内瓦宣言读到他的心里去,也真的人心同人心之间能一块开了?
可是陈梦刀那样一定是要吃苦头的,一定像是香水里头被万民分食的下场,血作葡萄酒肉作白面包。
于是他便犯了所有愚昧古板老东西的错误,直接将自己认为好的交给他,直接不讲道理地要他待在名为关浓州的城池里头。
只是他太过于自满,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错,也从来没去看到过陈梦刀为了顺服他的意思,所谓相配所谓价值,忍让付出了多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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