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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 (顺颂商祺)


  裴山想他是拉不下脸面,于是把馅饼拿围巾包好,留在了雪地里,转身走了。
  唐立言没说谢谢,也没跟他道别,只是在身后喊:“先生在哪里教书?”
  裴山微微转了小幅度,指指不远处的高楼,然后快步走进了风雪里。
  这是二十五岁的裴山第一次见到十七岁的唐立言。
  这年的雪不像南方该有的样子,落在长衫上融不掉、粘不住,轻轻抖一抖,便白费了一路的积累,尽数掉到地上,让尘土脏了去。
  下雪时冷得出奇,雪后天气却暖得出奇,存不住半点积雪。
  裴山以为这一面之缘就算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唐立言后来竟是寻到教室,把围巾还了回来。
  围巾方方正正叠好,放在了收发室。旁边只留着一张字条,上头摆了簇花。
  裴山没机会问人是怎么找到这的,也没来得及问他那天回园子后有没有挨打,只能对着那张硬卡纸看了会。
  纸上写着:[谢谢裴先生]。
  裴山不禁笑了——夜里那么狠厉倔强的小子,写起字来倒是端庄。
  纸和花都被放进了教案里,暂时当作书签用,也省得压坏了去。
  裴山把书和围巾一起放在手臂下夹起来,又去搜罗了些旧书,准备带回家给妹妹解个馋。
  裴山的妹妹名唤婉婉,灵气和功底样样不缺,只是现在一心给裴林治肺疾,没落着考学继续读书的机会。裴山总心疼她读不上书,这次寻着机会,就多带了几本走。
  回到家,油灯跳跃了几下便熄了,裴山数着往里头添了点油。
  “婉婉,我给你带了些书。”裴山低声嘱咐道,“别让爹看到。”
  裴婉婉弯了下嘴角,嗔怪他乱花钱,“我又读不上了大学,你不如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
  “都是我学生不要的旧书。”裴山垂下头,“其实新的考学报名,春天就开始了,你可以……”
  裴婉婉拢了下头发,拿手挡住自己的表情,“不了吧。我买菜的时候,大家都说,局势吃紧、要停课,到时候你拿不到工资,我又去读书,爹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厨房里立刻响起一阵咳嗽。裴婉婉连忙放下油灯,跑过去,抢过裴林手里的柴火,让他去餐桌前面坐。
  裴山把煤油灯拿远了些,“最近身体好些没?”
  “读书倒是越读越啰嗦。”裴林皱起眉,“我看你也别拿老拿药,又贵又没用。还不如我上次回老家请的那个神仙,他拿烟灰点点我眉心,嗓子就不疼了。这些洋玩意儿苦得很,偏偏就能骗你们这些‘文化人’。”
  裴山也没反驳。他知道跟他讲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不是什么易事,几十年的沉疴不是三言两语能改的,便顺着他说:“行,等有空带您再回趟老家。”
  “可别忙,你趁早娶个有头有脸的。不然,就你教书那点钱,还不够你养媳妇儿的。”裴林说,“周媒婆帮婉婉说的那个亲也算是定下来了,人没要礼金,好赖没算赔钱。”
  左右每天也就是这么些话,裴山根本没过耳朵,只是瞧着自己带来的那几本书发呆。
  这书,裴婉婉不要,自己也看过许多遍,带回学校又太麻烦。裴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留自己房间,哪怕放着腾灰,也比扔了强。
  裴山把教案从腋下拿出来,摊平放桌上,准备第二天的讲课。书一翻开,就瞧见那几朵黄白相间似鸳鸯对舞的花飘了出来。
  纸被露了出来。裴山这才发现,原来纸还有另一面,上头写着:
  [还东西,不好空手还。但想来园子里那些俗物什先生也不会喜欢,正好忍冬还在开,就摘下来,权当替先生留住这场雪。]
  仍是铁画银钩的字迹。
  裴山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又想起巷子里那孩子说“有那么多书读”时的艳羡语气,心头不禁一动。
  把几本书复又包好,围巾帽子全都穿戴整齐,裴山这才起了身。
  裴林看他刚回家又要走,忍不住问了句:“大晚上的你又要去哪儿?”
  “跟朋友去听个戏。”
  “听戏?”裴林警觉地问,“你哪来爱听戏的朋友?你可不要学那些有钱公子哥的爱好去捧什么角儿!那些下流胚子最是——”
  “哎呀,哥哥怎么可能有那心思啊!别操心他啦!”裴婉婉帮了句腔。
  裴山这才得以踏出门。
  北风裹着刀子,裴山紧紧拢住了大衣。
  巷子附近的戏班子也就那么一个,裴山平日里上下课倒是经常路过,透过门缝听里头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词,但都没怎么入耳。
  这回裴山却在门口站定了,听了许久。
  里头唱:“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裴山认得这两句词,只感慨着,虞姬爱霸王,当得起荡气回肠。却没曾想这戏里戏外,免不了一语成谶。
  园子里头是另外一番光景。
  在今后许多次在荒郊无眠时,裴山总会想,如果那时能预见到二人余后的颠沛半生,必定不会去推那个门。


第37章 没空
  “师哥!赶紧出来!有人找!”
  “是个先生,给你送东西来了。”
  “长得顶好看,再不出来人要走啦——”
  几个小师弟在一旁冲唐立言的屋里一直喊,聒噪得很。裴山揉了揉耳朵,不太自在地靠在一边。想来站着也没什么事,干脆跟几个模样很小的男生拉起家常。
  裴山问:“你们一般什么时候能歇上?”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答:“这段时间不都是在歇嘛,也就前儿个出了台戏,还被那几个官差砸了场儿,估计又得歇好久。”
  “那你们最近靠什么营生?”
  “老班主还有点底儿吧?给啥就吃啥呗,都不是啥富贵命,凑合凑合得了。”
  裴山不说话了,因为他远远瞥见偏屋里出来个人,卸了妆、换了素净的衣服,全无昨晚倔强又乱糟糟的姿态,年轻、英气,朝气蓬勃地走过来。
  “裴先生来了?”唐立言快步走着,一边给几个师弟使眼色让他们离开,一边把手指在衣服上蹭干净,“怎么找到这儿的?”
  “路过,想着你上次好像提过一嘴书的事儿,正好我这有些闲置的,浪费了可惜。所以顺便过来问问,没人嫌弃最好。”裴山递出去手里的包裹,“只是旧了些,但纸张字墨跟新书没差的。”
  唐立言眼睛都亮了,“不嫌弃不嫌弃!谢谢裴先生。”
  说完又朝四周看了看,好像在寻摸能拿来交换的东西。
  裴山赶忙说:“你收了这些,是在帮我忙,不需要什么——”
  “需要的!”唐立言打断道,“但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东西还给你……”
  裴山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绿藤,“要不就这个吧,有始有终。留场雪,再盼个春。”
  唐立言是跳着过去的。他一手扯下根藤萝,在远处背着裴山动作了好久。
  裴山也不急,就站在原地,看他的手起起落落。少年转了个身,带着干净又热烈的笑朝他走过去。
  “喏,编好了。”唐立言张开手心,里头躺着个绿色的五角星,“这次替先生留住星星。”
  裴山说:“谢谢,很好看。”
  唐立言拍拍手,笑得眉眼弯弯。
  裴山倒是没想到,自己跟唐立言的关系,会在两次不等价交换之后产生这么大的转变。
  因为戏园子得空,唐立言跟裴山混熟后,常常会去学校里转悠。
  裴山平日里虽然待学生虽然温和,但课堂上并不风趣,比起那些名气响的老师,他的课实在谈不上轻松,旁听的学生也并不多。因此,唐立言就能大摇大摆地进教室,也当填了些人气。
  裴山见这孩子心性高,悟性又好,也就没把他当作校外的人,该如何教、便如何教。唐立言倒是学得很快,没出一月,竟是能跟裴山争论些古典和现实派别来。
  年轻人还总是夸下海口,说“如果当初没去学唱戏,或是家里能有些基底让他读书,定是能考个状元做裴山学生的。”
  这所大学可称得上是名府。裴山也不打击他,直鼓励说:“来年还有考学,可以报许多学校,只要时间岔开就可以都试试,也不一定非得吊在这一所上。”
  没想到唐立言极坚定,“不行,就是要上你这所,不然没有意思。”
  裴山自然不会当真的。
  毕竟学戏的人,卖身契一签,少则十年,多则一生,得不了自由去考虑什么读不读书的事情。唐立言这天天往学校跑的两个月,已经算是偷来的闲。
  于是裴山只当这是个没常性的、比较独特的学生罢了。
  可唐立言不这么想。
  他在巷子里瞧见裴山,就跟在泥潭里找到璞玉一样。
  那个地方鲜有人去,多是些浪荡公子或失足的酒鬼跑到里头苟且。没想到自己这么个烂泥似的人,不但没跟平常似的被取笑,反倒得了个鼓励似的笑。
  ——先生不但笑起来好看,而且动作也是极温柔的。怕自己放不下自尊,特意转身先走,不看他低头去拾馅饼的样子;怕饼在雪里会凉,也不怕围巾沾了油,就这么裹着放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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