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倒也可笑,他明明知道他是恶魔,居然还会觉得他有着无害的一面。
病房内安静极了,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说陈见拙是因为害怕,那么裴子梏更像是受了委屈,在闹着脾气,等待着人哄。
僵持了许久,陈见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都处于一个警戒的状态,一步步缓缓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重复着之前许多次的动作,把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可是这次裴子梏微微握紧了手,惊得陈见拙差点儿甩开他就往外跑,忽而又感受到他并没有用力,像是想要牢牢抓住,却又不敢。
这样的姿势让裴子梏有所放松,这才愿意再次开口,闷声闷气地控诉道:“他让我不要再想你了。”
陈见拙仍旧提心吊胆,但已然能够和他保持着交流:“医生说得对,你该好好配合治疗。”
“不对不对!”他语调拔高,随即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会吓到陈见拙,便竭力控制着情绪,声音也随之放低了下来,小声道:“他根本就不是想治好我的病,而是想要我的命。”
陈见拙被他这么说法逗笑,叹了口气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想要你的命。”
“那见拙呢?”
“什么?”
他嗓音很沉,一字一句地问道:“见拙想要我去死吗?”
陈见拙一愣,放在以前,他肯定不用思考就会回答想,偏偏此刻竟无法开口。
他没有答案。
当然,也并不需要他作答。
“你会说不知道或者不想,因为你不是见拙。”他眼神是望着他的,可眸中一片冷寂,毫无生气,自顾自地语气冷静而淡然地替他回答着,“见拙会希望我去死,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坏人,坏人就该死掉。”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陈见拙,你连你现在握着的这只手的真正的主人都不知道。
而且,连陈见拙都越来越无法看透自己了。
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裴子梏的眼睛,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感,只道:“睡吧。”
裴子梏再没有说话,但陈见拙感受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有点痒。
陈见拙安静地坐着,好一会儿后刚想收回了捂住他眼睛和被他握住的手,可才轻轻地动了一下,原本应该熟睡的裴子梏突然急忙低声着道:“我还没有睡着。”
陈见拙微怔,随即道:“没人规定要你睡着了我才能离开。”
“可是见拙……”裴子梏可怜的模样像是一个生活在恐惧中需要人保护的小孩,他说,“我好害怕。”
陈见拙便不再挣扎了,破天荒地选择了顺着他,无奈地道:“那我等你睡着。”
陈见拙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从心里延伸出一种疲惫和恍惚不知所措的感觉。
洗完澡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热气让镜面上蒙了一层雾,使得他无法彻底看清自己,只有隐约的轮廓显现出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陈见拙问自己。
他如此清醒,所问不过是明知故问。
他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夜里所有的梦境都被裴子梏侵占,连偶尔的放空时也不留余力地开始往他的脑袋里钻。
那种惶恐感只有最近在医院时时见到他时才有所缓解,甚至于明知是错,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见他。
陈见拙觉得自己大概也生了病。
走出浴室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两下,是沈谒的消息,说裴子梏后天就能出院了。
陈见拙回道:好的,知道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是他自己声音:你没有病,你只是想他了。
怎么会?
那个声音似乎听到了他的否认,再次冷冰冰地开口道:那就不要再去见他,反正他 要出院了。
他怎么可能想裴子梏?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陈见拙连忙做下了决定:是的,他的确不应该再去见他了
第30章
已经周六,临时通知了要加班,大家怨声载道,陈见拙倒莫名松了口气,他并不想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宁愿忙起来让自己没有半分闲心顾及其他。
下班习惯性地等待着那辆会路过医院的公交,在投币的那一个听着两枚硬币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陈见拙这才如梦初醒,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他已经决定与他划清界限,不再见面。
司机师傅只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发动引擎,车子扬长而去。
为了方便和不浪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晚餐依旧在楼下超市买了泡面,生活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得过且过。
陈见拙早早地选择了休息,关灯,拉上窗帘,让室内陷入漆黑中。
可是他失眠了,不知道就这样躺了多久,没有一丝的睡意。
心里不知何种缘由,莫名地觉得很闷,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动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觉让他烦躁不已。
陈见拙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性格,凡事总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命运当头棒喝时他就已经昂首准备好了迎接,因此很少会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偏偏到裴子梏那里一切都变了,明明清楚地知晓事情到最后是如何惨烈的结局,思绪和行为还是会脱离掌控,好像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站在了他理智的对立面,挑衅着与之宣战。
陈见拙在黑夜中睁着眼睛,想着裴子梏的眼前是不是如他一般黑暗。
应该不是。
月光透过窗帘的纤维缝隙挤进来,依旧朦胧的可以视物,不至于陷入恐慌之中。裴子梏的世界里只怕是见不到一丝光亮。
陈见拙在天空渐渐转为浅蓝时才闭上了眼睛,明天是周日,他不用上班,自然也不必强迫自己早起。
手机开的静音,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等再接到沈谒的电话时已经晚了,事情向恐怖的方向发展开来。
从裴子梏出车祸住院,陈见拙去看他为止,陈见拙眼中的裴子梏一贯是脆弱而哀伤的,需要保护与安抚,像是受伤后丧失攻击性的野兽。
可是他忘了,野兽会有痊愈和再度嗜血的一天。
陈见拙赶到医院的时候,沈谒紧绷着一脸,惶恐地站在病房的门口不敢再朝里面前进一步。
保镖从两个增加到了五个,脸上都挂着彩,神情严肃地围成一个圈,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而正中央的位置呢?
裴子梏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脸色白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鲜血,大概是已经有过冲突,脸上由着大大小小的擦伤,渗出的鲜血衬托他冷峻的面容更为残酷,从涣散没有焦距的目光不难看出,显然他依旧无法看见。
可是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紧紧地抵在被他挟持着的女人的脖子上!
那女人早已吓的面如土色,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地幅度在颤抖着。
沈谒小心翼翼地靠近着,仗着他看不见,试图把脚步放轻而让他无从察觉,商量着恳求道:“哥,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你把妈放开好吗?”
从昨天陈见拙不再来探望他开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呆站在窗户变,时不时地饱含期待地试探着喊道:见拙?
可是不论他怎么等,怎么喊。
没有人来就是没有人来,他的每一声呼喊都无人应答。
他行为反常,平静的不像话,但总比之前那骇人的模样要好的多,沈谒也就没有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今天他妈这么久不来探望一次,得知他看不见之后来医院叫裴子梏让他接手公司帮忙。
沈谒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等到保镖看出他不对给沈谒打电话,沈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这样了。
谁知沈谒才刚刚靠近,裴子梏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架在裴母脖子上的那把刀狠狠地划过沈谒伸过去企图阻止他的手。
“嘶。”
胳膊位置的衣服被划破,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地流淌,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沈谒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伤口的位置,立马停下了再靠近他的动作。
原本吓的不敢吭声的裴母见了这个场景失声尖叫道:“你这个神经病!我是你妈,他是你弟弟,要死的话该死的人也是你……”
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重新架在了裴母的脖子上,让她后面的话消了音。
裴子梏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无尽的寒意,他冷冷道:“都滚开。”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说实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这么一份诡异的差事,一开始还能接受,这都要闹出人命了,他们哪里还敢继续阻拦。
犹豫的几秒里,裴子梏丧失了耐心,刀一点点逼近,裴母的脖子上先是露出一道淡淡的血痕,然后有鲜血渗出来,气氛可怕异常。
“哥!”
沈谒什么也管不了了,冲过去就想要夺过他手里的刀。
裴子梏的拿刀的手很稳,是双干净纤长的手,很漂亮,却也足够致命。
眼见他手里的刀再次刺向沈谒,站在远处的陈见拙吓的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裴子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