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裴子梏之后生活一点点开始变好,好似充满希望与美好。
可是他真的离开过他吗,只不过是更深地在腐蚀着他的心,夜深人静时把他折磨得更加苦不堪言。
陈见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弯腰趴在床沿的位置,太阳光落进来的时候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种光亮,于是就这么醒了过来。
趴太久了,手臂是酸的,腰也是。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陌生的环境,他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顺着阳光往窗外看去,阳光照在草坪上看起来温暖异常,花坛里种植的灌木修剪得整齐而美观,有家属推着年纪大老人在太阳下散步。
他昨晚来了医院之后就再未离开!
脑袋接受到这个消息以后陈见拙彻底反应了过来,他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之大,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地一声的刺耳声响。
陈见拙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的裴子梏伸出手臂朝着身侧空荡荡的位置揽了揽,像是习惯性地要把谁拥入怀抱之中,最终却扑了个空。
裴子梏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面上只有无尽的冷漠与凛冽,眸底有悲痛闪过。
快走。
陈见拙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刚打算转过身就跑,裴子梏已经伸出手向床沿的位置往前探,然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站在一旁的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再次与他有这样亲密得接触,陈见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开来,有种血液倒流的错觉。
该怎么解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陈见拙无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
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招惹他?
在这片刻的时间里,陈见拙找了个理由:因为是他打电话给他,是他间接地造成他出了车祸,来看看他没什么不对,不是吗?
可是,裴子梏会第二次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吗?陈见拙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又将面对什么。
他僵硬地站直着身子,偏偏出乎意料地,裴子梏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如同确认一般试着收紧了握住他的手。
陈见拙没想过他会是这个反应,惊诧之中低头看去,正好与裴子梏的视线相撞,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要去甩开他的手。
死寂之中,裴子梏模样茫然,在一点点紧握后,最终缓缓地放开了抓住他的手。
他的眼神空洞而没有焦距,像是透过陈见拙在看另外一个人,又像是……完全看不到他!
裴子梏失明了!
陈见拙屏住了呼吸,他还没有完全从他车祸的消息中适应,如今却新的变故让他缓冲。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该离开了。
不知道裴子梏看不到,但稍后会不会反应过来是他。陈见拙根本不敢久留,清醒的裴子梏总是格外疯狂,绝不会像睡梦中那样无害,只让人觉得害怕想要逃离。
陈见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步伐匆忙,好似身后有一头要即刻扑过来的野兽。
“第226次。”
陈见拙的手已经握上了病房的把手,身后突然传来裴子梏自言自语的喃喃,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疑惑地问道:“什么?”
裴子梏带着自嘲与苦涩的声音响起,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幻觉。”
第29章
陈见拙还是离开了,急匆匆地回家洗漱换了衣服去上班,就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即使和沈谒的关系因为裴子梏有了改变,两个人依旧表现的并不熟络,除非工作需要才偶尔搭上两句话。
这样一来,事情就一直压在了心头。
工作群里有沈谒的联系方式,陈见拙还犹豫着要不要添加,然后就看到了好友申请。
沈谒问:你昨晚去看他了?
陈见拙抿了抿唇,敲打着手机键盘:是的。不过你没有告诉过我,车祸导致他失明了。
沈谒回的很快:你不是也说不管他了?
陈见拙便觉得有些无措,这个问题他也想要问自己,可是却无法得到答案。
他没有说话,沈谒再次编辑了信息过来:医生检查时发现他头部虽然受到过撞击,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造成他失明的,很有可能是心理原因,他不想面对眼前的现实,且判定为他已经患上妄想症,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
陈见拙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这些字,怔住了,心中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妄想症。
难怪他一反常态地松开了他的手,难怪会认为他不过是一场幻觉。
不会再有人比裴子梏更爱陈见拙了,这点毋庸置疑。
陈见拙知道的,早在很久之前,裴子梏用愈加偏执的举动,就已经让他认知到他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他这样炙热且疯狂的爱意,他无力招架,也无法接受。
尽管如此,陈见拙不受控地再次也夜里偷偷跑去见了裴子梏,还是在他熟睡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他能让陈见拙稍微放下心中的恐惧。
陈见拙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站着,看着他在睡梦里熟练地试图把身旁的人搂在怀里,最终次次落空,然后他就会紧蹙着眉头,语气悲伤地喃喃着喊道:“见拙,见拙……”
最终因为药效的作用,再次沉沉地陷入睡眠之中。
陈见拙几乎已经习惯在夜里下班过来看看他,看着他绝望地挣扎,像一个冷血的旁观者。
后来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沈谒说他最近也不自己闹着要出去了,状态稳定,便也不需要借助药物让他冷静。
所以陈见拙再去的时候,他都是清醒着的。
不过两个人并不说话,裴子梏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床沿的位置。
大概是希望他能牵住他的手。
陈见拙清楚他一直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幻觉,不想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袖口往上蹭,露出的手腕上遍布着斑驳的划痕,已经被处理缝合过,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陈见拙犹豫了好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便还是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裴子梏甚至都没有选择抓住,像是害怕一点点过激的反应都会使得陈见拙反感,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么久一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陈见拙没有出声,抬起另外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摸一摸他手腕上的伤口,又怕弄疼他,选择了作罢。
裴子梏再次让他见识到,他不在他身边的这短暂的时间里,过的有多么的糟糕。
他们持续着这样算得上诡异而又默契的程序,裴子梏每天都会等到陈见拙出现,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他才会安心地休息。
明明是个真人,却努力地配合演绎着这不过是他的又一场幻觉,陈见拙都不知道自己抱有的是怎样的心态。
他告诉自己,裴子梏是因为他才出的车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来探望他无可厚非,等到他伤势好转,等他出院了,他就不会再见他了。
所幸沈谒也说,裴子梏身体已经基本痊愈,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只不过却突然拒绝了再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拒绝心理治疗,这无异于是裴子梏在断送自己重见光明的希望。
今天周五,加完班陈见拙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本打算今天不过来,但还是习惯性地上了抵达医院的公交车。
出乎意料地,裴子梏竟然没有睡着,他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方向,好像真能看到似的,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仍旧空洞没有任何神采。
听到脚步声,他一下子转过了头,显得很是惊喜,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望过来,尽管其实眼前不过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改变。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见拙?”
无焦距的目光放在陈见拙的身上,把他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向前,他没有再这样的情况下和裴子梏相处过,纵然最近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好转,但那是不一样的,他带给他的伤害所造成的阴影不可能就这样被忘怀。
于是陈见拙心里下意识地想法就是离开:“……”
没有人回应。
裴子梏刚才的那点欣喜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落寞下来,再次眼巴巴地望向窗外,似乎是期盼着有一个身影会出现,即使他看不见。
“怎么还没有睡觉?”陈见拙还是出声了。
“马上就睡了。”闻言裴子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躺下了身子,怕惹得陈见拙不高兴一般,急急地委屈着解释道:“是你早上说如果我今天乖乖配合检查,晚上就来看我的,我等啊等,等好久了,我还以为你你不来了。”
早上。
早上陈见拙可没有看过他,而且这也是这么多天来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对话。
陈见拙努力克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始终没有靠近他,只问道:“为什么不愿意看医生了?”
裴子梏不说话了,低垂下眼帘,如往常一般伸出了手。
陈见拙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着,他不确定此刻的裴子梏是不是像之前一般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