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
[小懒鬼。]
最后一条,接近凌晨二点。
[家里出了点事,回去一趟,可能几天,可能很久。]
他翻到未接来电,从他睡着开始数到凌晨一点,零零散散七八个,想必是商亦纣打不通他电话,发了最后那条微信。
他正准备给商亦纣打过去,心有灵犀般的手机先响了。
电话里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丝毫没被昨晚怎么也打不通的事情影响,“在吃早饭?”
顾止盯着手里被啃了大半的吐司,用鼻音嗯了声。
商亦纣轻轻笑了声,嗓音低低哑哑的,卷着倦意,“是冰箱里的吐司?”
顾止又嗯了声,心里却想商亦纣怎么什么都知道。
“少吃点,是冷的,楼下有早餐店,现在去还来得及。”
“不了,”顾止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吃饱了。”
商亦纣笑了声,没作答了,他不说话时,两人就变成了空拿着手机,却互不开口,沉默一片。
顾止其实是想问问商亦纣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商亦纣从没跟他提及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让他掌握不好分寸,不知道该不该问。
半晌,商亦纣又开口了,他问:“急着出门吗?”
“不急。”
今天是难得的空白,他不出门都行。
“没打算问问我家里怎么了?”商亦纣顿了顿,“还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顾止挠挠头,“嗯。”
商亦纣似乎在抽烟,有缓缓的吐气声,“嗯是指那一个?”
这声音听得顾止烟瘾犯了,他舌忝了舌忝下唇,答道:“第二个。”
商亦纣道:“单亲,没亲生的兄弟姐妹,私生的不算,有个喜欢的人,在想和他结婚的阶段。”
顾止却被商亦纣的一连串话弄糊涂了,他呆滞的啊了声。
商亦纣哑声道:“现在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了,可以问了。”
‘在想和他结婚的阶段’余威甚重,顾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顺着商亦纣的话道:“家里怎么了吗?”
可他这句话出口,商亦纣却沉默了,久到顾止怀疑电话是不是没信号挂断了,商亦纣才低沉着出声:“我外公去世了。”
顾止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子眼半天,挤出了一句节哀顺变。
他不擅长安慰人,何况是这种生离死别的大事。
商亦纣有些像自言自语的道:“我有跟你说过我外公吗?”
顾止摇头,“没有。”
商亦纣提及家人的次数太少了,他跟了商亦纣这么多年,就连过年这种全家团聚的好日子,他也从没回过家。
商亦纣吐了口气,“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认为我是我妈生下来的祸害,害了我妈一辈子,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我恨不得他快点死,不过,到如今我还是不喜欢他,估计是他指着我鼻子骂我杂种,拿烟灰缸砸我的样子,让我怎么也忘不了吧。”
“他现在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顾止抿了抿唇,他想到了顾强,他去领顾强尸体时,仿佛就在领一堆无关的死肉,他没有难过,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自己在补两刀。
他淡淡的回:“没有。”
商亦纣隔了好一会,又问:“如果是你恨的人死了,你会难过吗?”
顾止连犹豫都没有,“不会。”
紧接着是更长久的沉默,商亦纣的呼吸越来越轻,轻的顾止快听不到了。
“宝贝,”商亦纣声音更低了且更飘了,仿佛飘在空气里,怎么都落不到地,“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如果商亦纣单问这个问题,顾止可能还发现不了什么,但联系到上面那个,顾止一瞬间明了。
商亦纣认为他还在恨他,可他记得商亦纣明明问过这个问题,而他回过了。
他转念一想,或许商亦纣是在拿这个问题试探他,试探他有没有反悔那一句不恨。
顾止眸光低垂,昨天那张便利贴他还留在桌面上,纸面上字迹锋利,隐隐有笔势破纸的味道,有这样字的人,该是骄傲的。
“会。”
第一百二十章
商亦纣不回来,日子得继续过,但习惯了早起的氤氲热气,晚归时无处不在的便利贴,一天,这些统统没了,顾止难以遏制的萌发了几分不习惯。
从冰箱里掏出最后一片吐司,把包装袋塞进垃圾桶里,他想,他得改改这个容易习惯的坏毛病。
‘叮咚——’
门铃扰乱思绪,顾止踱步到门口,猫眼里看出去,是一个快递小哥,他嘴里咬着吐司,含糊不清的道:“就放门口,谢谢。”
待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消弥了,他才拉开门,把快递拿进来。
小小的快递盒,不重还有点轻。
这是本月的第九个快递了,他扫了眼寄件人——商。
十二天了。
从商亦纣离开第三天起,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准有快递上门,时间掐的极准,早晚不差五分钟。
他从柜子里找到美工刀,刀片尖凛着银光,随手一划,盒顶微微弹开,他顺着裂口打开,两张烟花表演的门票躺在盒底,日期是四月二十九,距离今天还有五天。
柜顶被塞满了好几排小玩意,明信片、幼猫玩偶、橙花蜡烛…
每一样都不贵,但都极具心思,譬如那个幼猫玩偶,是第七个寄过来的,是网上特别火的羊毛毡戳戳乐玩偶,需要用细长的戳针,一针一针的把羊毛戳进去戳严实了,从极大一团戳成巴掌大小的玩偶。
顾止光是想像商亦纣戳这玩意的模样,就乐得受不了了。
把烟花表演的门票收好,他坐进沙发里,挑了部老电影看。
行程渐渐空了,接下来就等着五月初进组了,这段时间就当放假了。
热度也随着时间渐渐平息,但短短一两个月,他已经从过街老鼠到小有名气,随便转个微博评论随随便便就能破万。
不过,顾止不喜欢发微博,上一条原创的还停留在反击黑子的言论。
对此连拢很不赞同,经常跟他说,趁热度高要多营业,这样才能固粉,别看现在这么多人喜欢他,但十个有七八个都是三月粉,新鲜感一过去,转眼就去喜欢下一个了。
这个言论放到现在而言并无毛病,但走这条路,更多的是把自己圈进了流量的枷锁里,而在某种程度上,顾止与秦尉是一路人,他们更想以演技见人,他更愿意当在网络上沉默寡言,在作品里大放异彩的演员。
电影略吵的背景音,让顾止的心思没办法跟着剧情一道进行,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那张烟花表演门票。
五天后…
他浅琥珀色的眼眸略微涣散,是出神的表现。
也就是商亦纣要回来了?
指尖在膝盖反复敲击,膝盖处的布料被戳出浅印,放在腿侧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瞥了眼,动作温吞的接通。
“收到了?”
顾止问:“嗯,你要回来了?”
“还没确定。”商亦纣温声道:“但应该是这几天了。”
顾止想了一下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事。没有,空白的。
“到时候我去接你?”
商亦纣低低笑了声,似是愉悦,“好,确定下来,我把航班信息发你。”
顾止嗯了声,视线彻底从电视机挪开了。
“想我了吗?”商亦纣倚在阳台吹风,凛冽的风声从听筒传到顾止耳边,让他不禁颤了颤。
顾止眼睫微颤,“还行。”
商亦纣性感低沉的嗓音,蕴着调笑,“还行是比较想了?还是不够想?”
顾止道:“挺想的。”
商亦纣对这个答案,算不上满意但也不能说不满意,他知道这是顾止能回答出来最好的答案了。
他望着昏了一片黄的天边,缓慢的道:“这里春天很冷,让我老是担心在临城的你,会不会被冷到,但每每看天气预报,天气又很好,于是总是我在多忧虑,所以更情不自禁的想回去了,可又回不去,只能更想你了。”
商亦纣说的淡声音也淡,但透露出来的情绪却深不见底。
许是被商亦纣的情绪感染到,顾止脱口而出一句那快回来吧,话中的急切,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等到意识了,顿时整个人臊住了。
商亦纣似乎也被惊到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极轻的笑了声,满含喜意,“好。”
“我……只是…”
顾止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可下一秒又觉得太多余了。
既然他想和商亦纣好好走下去,那想他回来的心情自然是正常的。
就如同商亦纣问他会难过吗,他回会一样,他不恨商亦纣了,所以他会难过。
现在,他的爱意残存,他便渴望见到商亦纣。
他握紧手机,又低声重复道:“嗯,你快回来,不然柜台上都快放不下你送的小玩意了。”
商亦纣那头却是长长的沉默,直到顾止耳根的红快消了,他才听到商亦纣的声音又响起。
“顾止,你真是快要了我的命了。”
“我那里说的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