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刘国华的儿子总算出现了,带了个陌生女人过来,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对刘国华更是不关心,半点儿眼神都没分给他。但谁看了都知道这仨就是一家人,长得太像了。
明明是分崩离析的三口人,这会儿反倒又变成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了。花姐什么都不是,他只能在病房外站着,手足无措地像个局外人。
许知远帮他重新梳了头发,拢了拢外套,这才显得体面一些,汪洋他们去买了吃的和水过来。
华哥儿子不知道在病房里和他妈说了什么,女人往外面看过来好几次,脸上写满了讥讽和蔑视。
许知远气不过,把门一关了事,倒是花姐反过来劝他别在意,说这么多年自己也习惯了。
他说:“她是国华的前妻,我俩谈恋爱的时候,他俩就已经离婚了,国华是发现自己……才离婚的。”
“那他俩离婚就不管你事儿,怎么搞得像你挖她墙角了?”
花姐喝了好几口水:“可能她觉得就是这样,毕竟是我追的他。”
几个少年瞪大眼睛,直呼看不出。
花姐垂下眼眸,笑得温柔:“是我追的,他那会儿可傻每天拉完我手都舍不得洗,就怕把香味给洗没了。”
“对那娘儿俩他一直挺愧疚,觉得过不去,所以基本上他对他们都有求必应。后来他查出胃癌,好几年了一直拖着不去开刀,平时随便配点中药对付着,实在疼了就用止疼片。”
“他说这病没得治,早晚要走,费这钱不如留着。”
“他把遗嘱都写好了,一份一份分得清清楚楚,就怕……就怕他……然后我受欺负,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自己不能养活自己么,要你那点儿钱干啥,这点钱你还不如去治病,多陪我几年也好,他不听,死活不去。”
“也怪我,要早点儿逼他去治他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他要不在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花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其他人只能沉默地在一边陪着,这病能不能治好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怪得了谁?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天意从来都难违。
医生把家属叫到办公室去聊,许知远他们拉着花姐躲在外面偷听,断断续续只知道里头说的是“不做穿刺”、“尽量让他舒服点”、“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这话是到头了。
许文远不是第一次直面亲近人的死亡,但许知远是,所以接受不了,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说倒就倒了。
他死死捏着许文远的手,无措又彷徨。
“哥。”
“嗯。”
“哥。”
“嗯,我在。”
许文远用大拇指轻抚他弟的手背,许知远叫一声他就应一声。
刘国华到底还是没扛过一个礼拜,这病发得太快了,凌晨监护器上的生命体征就突然消失了,到确认死亡前后不过几分钟,家属都没来得及赶过来。
花姐总算是见了他最后一面。
华哥儿子和前妻不让他陪夜,他就只能偷偷来看,整晚整晚躲在安全通道里,护士一走他就跑门边上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玻璃往里张望,看里头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心上人,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恨不能替他受这份罪。
病房鸡飞狗跳的时候,花姐推门进去了,捧着刘国华的脸贴在身上摩挲。
“别走,你别留我一个……”
但他不管怎么喊,病床上这人也不会有反应了,不会帮他梳长发,不会说他化的妆好看,也不会笑嘻嘻烙饼给他了。
这人双眼紧闭静静躺着,眼角有水珠滑落。
护工进来看到,也没舍得把哭到崩溃的花姐赶出去。
刘国华是凌晨没的,中午就要推去太平间,许文远和许知远还跟着,本来许勇山和蒋晓梅电话里是不同意两小孩掺和这事儿的,说不吉利。但许文远没同意。
“他是我师父,于情于理都应该送最后一趟,吉不吉利的,不重要。”
许知远和他哥是统一战线的,他说:“爸妈,你们不也教我么?人活着就要讲良心。”
送行队伍人不多,刘国华几乎没什么亲戚,就有几个他混道时候的小弟来了,儿子和前妻帮护工一起推遗体,从急诊大楼推过停车场一路到停尸间,花姐远远跟着。
许知远看到那个平时冷冷淡淡的女人捧着照片,嚎得很大声,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许知远有点奇怪,明明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照面,怎么死了反而这么伤心欲绝呢?
华哥他儿子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车里躺的不是他爹。走一半的时候,他妈突然撞了他一下,小声说:“快哭,这种时候要嚎得越大声越好。”
许知远震惊了,他才知道原来这都能作假的。
许文远看着像是习惯了,压低声音对他解释:“民间说法是,嚎得越大声,去世的人才会走得越安心,不来找麻烦。”
“可是……”许知远扯扯他哥衣袖,“如果真的舍不得,难道不应该巴不得他来找我吗?巴不得这个人不要消失,人也好鬼也好,只要继续陪着我就行。”
许文远想了想回:“还是没到那个份上。”
感情上没有羁绊,所以最后也没有留恋。
到了停尸间外头,刘国华前妻进去办手续了,儿子堵着花姐要他把遗嘱里那份钱吐出来,他一直看花姐不顺眼,觉得他是为了华哥的钱才找上他这个人的。
花姐觉得很好笑,尸骨未寒,他们却要开始掰扯这个,他不想谈,但对方却不放过他。
“你说你是不是算准了观音胡同要拆,逼他写的遗嘱?这店面多值啊,真金白银给我们,留你一个店,拆迁补偿款都够你吃一辈子的!”
要说偏心,华哥肯定是有的。
从道理上说,钱是死的,店是活的,现钞再多,也必然是店面值钱多了。但他这么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情理——这店是他和花姐初识的地方。一碗面,一个眼神,两人从此在这里携手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华哥他儿子还在喋喋不休,花姐是真烦了,许知远还第一次看见这人动怒。他抓着华哥儿子的衣领咆哮,眼底通红:“你说对了,我确实有所图,我就图他这把骨灰!”
他儿子被花姐失控的样子吓到了,一边挣脱一边高喊:“你他么有病!我老子的骨灰凭什么给你!”
花姐咬牙:“你把他骨灰给我我就把店给你。”
这话正中下怀,男人眼睛都亮了。他说的时候刘国华前妻也刚好办完手续出来,听他这么说,除了冷笑也没别的反应。
毕竟骨灰她也是不要的,她觉得自己多年就是被骗了,被这个男人瞒在鼓里,所以恨他恨透了,能来见最后一面已经是看在儿子的份儿上。
女人说:“骨灰你拿走,这个人的生死以后和我都没有关系。”
花姐脱下外套紧紧包着骨灰盒,捧在怀里,像是护着个稀世珍宝。
许文远问他还有什么打算,他说:“我想带着国华出去转转,活着的时候他就守着这家店,想多攒点儿钱,现在能休息了,我要带他去看看世界。”
而且这是伤心地,他再不愿久留,天大地大总有自己能呆的地方。
他把头上的发簪拆下来送给许知远:“之前你一直说我这簪子好看,现在给你,咱们约好了,等你哪天出息了,得给我专门弄一套衣服。”
许知远眼眶酸涩:“好,我专门儿给你设计一套。”
第44章 44想再看一眼。
刘国华的儿子只等着胡同拆迁那笔补偿款,所以花姐走后小吃店就关门大吉了,观音胡同著名的糖油饼也从此销声匿迹,除了侥幸留存的那家公厕,这里真的什么价值也没有了。
时间仿佛推着所有人往前飞奔。
汪洋过完年就被他爸妈送出国了,出国之前正式和宋怡分手,两人闹到鸡飞狗跳咬牙切齿,发誓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宋斌还是单身,成绩实在太不像话,隐隐有复读的嫌疑,每天被他妈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屁股后面打;只有严友春和他女朋友一直恩恩爱爱的,两人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打算一毕业就结婚。
2月底的时候,美院的艺考如火如荼开始了,同批次进行的还有各大名校的自主招生,许文远意料之中就是保送的,全国最高等学府,计算机系,许知远为了和哥哥念一所大学,铆足了吃奶的力气,也报了那所学校的艺术学院。
好在他大概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专业课突击一年进步飞快,眨眼水平就远远超过了同批次的进修生,连老师都几次感叹他简直是奇才。
许知远为此得意洋洋,甩着画冲进厨房:“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真的,你们赶紧问我要签名,等我有朝一日红了就不是这价了。”
许文远和蒋晓梅在厨房不知道聊什么,两人脸色都有点儿难看,看许知远进来,他妈背过去捋了捋头发。
许文远迅速缓和了表情问他:“这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没事,聊你爹呢,一天天的就会气人。”蒋晓梅重新拿起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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