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霁却表现得尤其镇定。原因之一是这东西他玩过不止一次了,没什么可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岑意在后面看着,那可不得好好表现。
岑意看着他绑好弹跳绳,整颗心思都黏在他身上转不开眼,不知怎么有点后悔,想把他叫回来。
沈闻霁似有所觉,转身朝他招了下手,带些“看着我”的意味,无端引出一旁数道压抑的激动声。
岑意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被立刻帅到,不安的心情加重了,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等等……不要跳。”
隔着段距离,沈闻霁听不见他说的话,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姿势向后倒了下去。
穿透身体的风声破开耳膜。岑意一瞬间心脏紧缩,难受得脸色煞白。仿佛被时空拉扯着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高楼之上,他表情空洞地倒下去,将死亡视为最后的寄托。深渊边缘,他放任身体溺入深海,只期待永无回音的坠落。
精神和心理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不要这样,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失去知觉般轻飘。岑意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像是要翻过围栏门去抓住那片坠落的衣角。
一旁的工作人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往回拦住:“干什么你!危险!快退回去。”
“……”
沈闻霁是今天第一个跳得如此果断的人。周围不断响起口哨声和喝彩,祁燃一众人也被吸引,看得很起劲,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
沈闻霁被安全绳拉上来以后才发现他忍得眼圈通红,一派兴致勃勃的景象里混入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开心的一张脸,尤为显眼。
本质是只想耍个帅,没想到装逼未成还起了这么严重的反效果,沈闻霁看到他欲坠的眼泪,一时间慌了,摸着他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起跳的姿势不够好看?
岑意用力按住他的手,紧紧抓住才有了实感,哇地一声原地暴哭:“我还以为你不想活了!”
“……”
他现在才能体会到沈闻霁在海边的心情。那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要了,也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想抓住那个人把他留下来,可是只能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太痛苦了。
或许也是易池体会过的心情吗。
他好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当了明星后又有些介意别人总说他爱哭,平时都故意把自己表现得乐观一点坚强一点,偶尔眼睛痛滴个药水也要解释这不是眼泪。还是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不管不顾哭得止都止不住。
一大帮人都被他这时“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来今天老子就是要哭个尽兴”的气势吓到乱了阵脚,纷纷求救地望向沈闻霁。
不是你弄哭的吗。想想办法啊。
沈闻霁:“……”
今天的锅怎么这么多。
说不定是压力太大了,年轻人偶尔情绪激动也正常。导演就很懂,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也愿意包容他,通知整组原地休息一会儿再下山,“大家该约会的约会该去厕所的去上厕所,半小时后集合。”
沈闻霁把他带到人少的地方单独安抚,偏僻的小亭子里用尽了温柔的语气才问出是怎么回事来。
短短的时间里吸收太多负能量,再乐观的人也会被影响。岑意哭得有点缺氧,头晕眼花还在抽抽,神志不清地拽着他问你是不是想死你不准给老子死。
“……”
沈闻霁问清原委后心情很有些奇异,觉得心疼又觉得他这样实在可爱,想笑但很给面子地忍着,缓声附和,“我怎么敢?你这么不让人放心。”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放心的!”
岑意急急地说,“我这么任性冲动又总是闯祸,还总是让你担心……你得一辈子都看着我才行!你知不知道……你还笑!不准笑了!”
沈闻霁收敛表情,一本正经地点头:“知道了。”
“以后再也不来爬山了!”
“好。”
“再也不玩蹦极了!”
“行。”
“沈闻霁……”
“嗯?”
“沈闻霁。”他很重地咬字,带着莫大的决心和期盼。
“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吧,行吗。”
第173章
好好活着。
沈闻霁愣了,猝不及防伸手扯他的脸颊,捏得他嗷嗷叫:“干时莫!”
“……”
不是在做梦吧。
沈闻霁神奇道:“我昨天晚上梦到你跟我说这句话。”
“那你捏我有什么用!”
岑意摇晃脑袋避开,双手并用反去捏他的脸,“疼不疼?现在醒了吧。什么样的梦才会梦到这种话……啊,那你在梦里有没有好好回答我?”
那么亮的一双眼睛,被明晃晃地盯着看,沈闻霁有点晃神。
在岑意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都会对蓝色感到畏惧。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花了很多时间独自去克服。强迫着自己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令人眩晕的蔚蓝,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接受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蔚蓝之中的事实。
每一天每一夜,在自我折磨里逃避小木屋以外的世界。希望这一天快点结束,再周而复始地开始希望快点结束的下一天。
燕凡来找到过他,生怕他哪天想不开冲出门就要往海里跳,好说歹说地想把他带回去,拗不过他之后隔几天就得打个电话确认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那时候的梦里狂风肆虐海浪滔天,哪怕到后来他在现实中适应了大海所代表的一切,回到人群中重新拾起工作,梦里的景象都没有变过。
昨晚送完岑意回房间,他也很晚才能睡着,因为总觉得会再见到那样的景象,潜意识里都在抗拒入梦。
可当真的睡着了,他梦里的景象跟从前半点都不一样。
他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后的光影。岑意在那里,巨浪平息,风和日丽。他们一起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从晨曦看到落霞,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天每一夜都平淡悠闲,安逸得像无风的水面,却期望这样的日子能无限地拉长。
仿佛是他心中关于未来最美好的想象。
他的前半生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从街头到驻场,再到万人演唱会的舞台中央,无数绚烂的烟火从背后升腾天际,绽成他的名字。Dawn的沈闻霁,生如火花般热烈夺目,在万丈高空之上释放无限耀眼的光芒。
所有人都以为他感情也会是轰轰烈烈,一旦爱上某个人就天崩地裂不死不休,连他自己也一度深以为然。
却怎么都料不到会是这样。只希望能安稳地陪伴在他身边,一同经历波澜不惊的宁静生活。不要那么多曲折离奇,也不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只要能安然地,长久地注视着他。
就觉得,足以度过漫漫余生。
岑意发觉他在走神,摇晃他的手臂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不会是有人死了吧?没关系你说,梦都是反着来的。做了噩梦的话,说破了才吉利呢。”
“不是那么回事。”沈闻霁说,“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况且有他出现,就算不上叫噩梦。
“那就好。”
岑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亭子里转了半圈活动被吓到僵硬的身体,换个方向望着半山亭外无际的海面,语气少有的惆怅,“沈闻霁……我现在才知道,我好像当不了那种心胸广阔的人,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帮助身边的人,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所以我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好好活着,理想啊追求啊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就行了。”
“当成今年的生日愿望吧,晚上吹蜡烛的时候就说这个。”
他已经开始盘算晚上一年一度颇为期待的许愿环节:“会不会太宽泛了点?”
沈闻霁的回答更恐怖:“愿望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么。”
“……”
泼冷水一级选手。
“为别人许愿是没有用的。他们的人生只有自己才能负责,你又不能替他们去经历人生。”沈闻霁说,“为你自己许愿吧。”
岑意较真地想了想,“那我要是许一个跟你有关的愿望……也不行吗?你算是’别人’么?”
“……”
“如果我许一个只有你能完成的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沈闻霁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道:“可我刚才已经答应你了。”
“……你答应了吗?”岑意在脑海里翻一遍聊天记录,定位到他那句“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还以为只是在说梦而已,转头吐槽他,“你们搞音乐的就是喜欢玩意识流——”
“摸onlight”
“……”
清亮的少年声线带着些轻佻,岑意和沈闻霁同时听到,望向声源处。
前一晚才见过的美少女站在亭外小路上朝他们招手,一身运动服,柔亮的棕色长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望着岑意笑出一口小白牙,尚显稚嫩的眉眼间显露出些微风流韵味。
“hey.”
前一晚救下的美少女实际上居然是个十五岁的弟弟,岑意心理上感觉落差很多。
Chris只带了两个保镖上来爬山,偶遇救命恩人后自然要千恩万谢。沈闻霁莫名被当成监护人拉去交涉,他便自来熟地走进亭子里坐下,翘起脚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你看起来不像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