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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 (渗透的均质)


  他蹲在单元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日光照的墙角爬上来的藓发黄了,焦枯了。这一种植物原来真的是会朝生暮死的。
  邵游光垂着头,他听到邵真真放声的哭泣中偶尔夹杂着几句从压抑的呜咽——那属于赵逢秋。
  赵逢秋总是在一边笑一边骂,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嬉笑怒骂之间日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她尚有美好的容颜,尚有没有走形的身材。邵游光看在眼里,纺织厂长家那个儿子小黄,总是隔三差五献着殷勤。这也没什么,如果她愿意,她始终有追求自己爱情的权利。可是这样一个女子的形象,和房间里滑坐在地下那个肩胛高高耸起来,一下一下颤动的那个,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她是谁,邵游光看不清楚,原来这一头不长的头发并不美丽的,她不再像一个确切的人,而是像一只被折断了,或者说从来没有长出翅膀的蝴蝶。
  邵游光这时候才想起来,赵逢秋再也没有带过她结婚时作为嫁妆的那根金项链。上面锻着并蒂莲,意喻着美好的、幸福的生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点迷茫地想。那些金色的光最终和他读的那所中学校长老婆新买的裙子上铜扣折射的冷光重合起来。
  他不知道赵逢秋为什么要哭,但好像为什么都合情理。他也突然意识到了,原来人生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世上这么大,哪里随便拾起来,都是伤心处。和赵逢秋抖动的身影重合起来的,居然是季翦的脸。邵游光真的翻阅那本红色的字典查过“翦”字的意思,他将它理解成初生的羽毛,那么这是不是这意味着它们柔嫩又脆弱,再或者,他主观臆断地想,这个字和翳这样像,以至于他起初就这样读错过。而翳影和光,又相伴相生。
  可是没有哪一抔土壤是能同时滋养光和影的。
  邵游光第一次明白了,如果他放肆地去爱一个人,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放在很多年后,他会觉得自己意识到的太早了,他都还没来及表达他的爱意呢。可是放在那一年,邵游光却觉得自己发觉的太晚太晚了。
  那天黄昏,他再走进家门的时候,赵逢秋已经在厨房里炒菜了。听见开门声大声抱怨着:“要死啊,买个东西买这么久,又去哪鬼混了。”
  辣椒刚下锅,滋啦一声。呛人的烟无形地攥住整个房间,让人喉头直痒,邵游光觉得他眼睛也熏得疼起来。
  他走到厨房里,在锅铲翻动声中傻站在他母亲后背。赵逢秋回头惊讶地瞪他一眼:“今天怎么舍得下厨房了,赶紧出去,净碍事。”
  “对不起。”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
  “你说什么?”赵逢秋没听清楚,她一手握着锅柄把菜颠出来,一边分出一点点神来拧掉煤气开关。
  “我说,对不起。”邵游光嗓子干的厉害,眼睛也干。他猜他的眼睛是红的,以至于手不自觉的的握成拳。
  “我故意的。”
  “什么?”
  “我故意没考上的,妈,我混蛋,我对不起你…我就是想再留一年,我…”
  他看向赵逢秋,她还微微肿着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打我啊,”他忍不住低低地吼了出来,“你打我啊,我就是想和他再多呆一年,我……”
  我其实喜欢他,可是如鲠在喉,他难再启齿。但他在赵逢秋又开始发红的眼眶里得知她知道了。
  她生出来的孩子她比谁都了解,她可以非常轻而易举地窥探出这个“他”是谁。
  “啪。”
  一巴掌打下来。可是赵逢秋手实在落得轻了,并不足以匹敌邵游光这一刻巨大的愧疚。他更希望她暴跳如雷地对他大骂出口,希望她赶他出家门,或是让他跪下忏悔。
  邵游光站在这里,他偏头扬着脸,依旧看着赵逢秋。左边脸颊上浮起了麻麻的痛感是将他钉死在这里的钉子。
  一起钉起来的还有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他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混过的日子,以及他自以为美好的悸动的自我感动的少年人的爱。
  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为了季翦而留的这一年。他改变的人生轨迹是拒绝用三流的成绩考进一所三流的学校或者职校继续混日子。
  他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但这一切好像又是没有解法的。
  赵逢秋长长的从喉咙下面舒出一口气来,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还是决定说出来:“妈,我喜欢的人是季…”
  “别说了,”赵逢秋打断他,她眼里含着泪呢,拼命摇着头,“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再来和我谈这些吧。”
  她不再看他了,转过身去,忽的嗤笑了一声:“你懂爱是什么?你来和我说爱,对不起我?你凭什么能让你的爱站得住脚?”
  “凭空空耗着的一年?凭你自以为是的勇气?”
  “你凭什么来跟我说你爱一个人?我不在乎道德,你没必要来跟我忏悔,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有能力去…去爱他,那是你牛逼,我管不了你。”
  “我…”
  “我打你是因为你骗我,”赵逢秋划拉两下锅铲,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指指旁边那盘辣椒炒胡萝卜丝,“行了,端出去吧,吃饭。”
  见邵游光还不动,她提高了声音:“快点,邵真真早就说饿了。”
  “好。”邵游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回答她的不止这一句,而是她刚才跟他说的所有。
  那晚他躺在床上,他突然非常想走出这里。他想带赵逢秋离开这个小城市,他想给她和真真更好的生活,至少,他不要她再这样难过的哭了。
  他知道,他十八岁了,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而不是男孩。如果可以,他想买给赵逢秋一条项链,最好是她喜欢的款式,她也可以留长头发,到年纪多大都可以。
  她是一个女人,她是女工、是怨妇、是寡妇,她也是一个少女,她将永远保持著作为一个小女孩的权利。而“母亲”,是她的责任,不能成为她的标签。
  同时,他也暗自下定决心了,他要成为有能力爱季翦的人。
  这份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无法计量,但他想让它无限延长。
  这一片天已经容不下他了。“离开,离开这里”。
  有这样一个声音开始在他脑海中叫嚣,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说:

14 堪折枝
  (14)堪折枝
  在去念大学前,季翦做了许多心理建设。
  他记得邵游光曾在某一场学校组织的放映活动结束后学着电影里男主角不太正经的样子撩起过他的一撮头发摸一摸,笑嘻嘻评价说,挺软的啊。
  可是头发软的人并不意味着心肠也软。
  季翦交志愿表的时间比别的人都要晚一些。那年夏天热的很粘人,季翦骑着宋曼枝上班时候的自行车去的学校,好赶在时间截止之前将它送到那个因虚胖而总在这个季节汗流浃背的班主任手里。他骑得四面生风,和横冲直撞的二路公车并肩而行。风贯穿在将他的头发丝到脚趾,这使得他的单薄的衣衫在背后鼓起了好大一个包,他不能把这比喻做什么沉重的包袱。后来在日记本里回忆起这一天,写道:我好像背了一只很大的滑翔伞,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引了一条长长的线。
  季翦把志愿书的单子交到班主任手里的前一秒终于想好了两件事情。一是他决定要和邵游光去不同的城市。
  二是除非不得已,他要尽可能少的回到这里。
  这里,这个地方,它也没有哪里招惹到季翦了。只是季翦看青山多生厌,青山也无可奈何。坟头一样的土包山,年年都是如此。西面山上的石榴花一开,还是熊熊燃烧的火苗,只不过年年比起前一年都要烧的更旺盛一些。今年五月的时候,还闹了这样一出笑话,守山人夜起,绕到屋后的林边撒尿,猛抬头看见一大片晃动而又刺眼的红,连裤子也来不及提好就奔下山来高呼着火了,紧邻的家家户户都跑出来,一看,哪里是着火,分明是守山人半梦半醒之间错把榴花认做了山火。
  这件事沦为一个笑话在人群间传了很久。
  季翦却想这也不失为一桩怪诞的美事。他二舅上次从上海来的时候带给他许多书,大概是本着什么都带一点的大杂烩心理,里面既有读者文摘,又有些当下大学生里最爱读的著名文学作品。有不少本都致力于描写这种极俗又极美的故事。但季翦并不感激他二舅,只因为读者文摘哪里没得卖呢,他总觉得二舅的给予带了些怜悯。你看,有些宋曼枝脾气里的东西也流传到他血管里去了。
  值得一提的,那些里面居然有一套易卜生全集,黄色的,三册。封面内印着的三位译者先生,均活在民国时期。
  季翦好长一段时间天天翻开书先对着这三张黑白的脸,幻想着他们伏案写作的样子。他不想易卜生,因为易卜生距离他太遥远了。他确实也该感谢他二舅,因为由着这些书,他终于决定砰的一声关上命运得大门【1】,一去不回来了。
  至于浑水河,季翦他们已经不再这么叫了。可是总有半大的孩子留恋在河边,亲切地这么叫着。可当它确确切切成为了铅字块印在薄薄的试卷上,就失去了被叫做浑水河所有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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