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陈启华挑挑眉毛,“不管不行了?”
梁桢点头,陈启华将资料拿过来塞进文件袋里,再放进盒子里,把盒子放保险柜,原样复原好。他们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睛盯着,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沉默计划的内容,现在要做的是传递出去。
陈启华有电台,而且是76号内部人员,懂得如何躲过追查,可是梁桢没那么好运。这个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汇报给上层,而且昨天见面的时候,火镰的意思是,电台不能用,争取搭个顺风车。
此时的梁桢不知该如何开口,国共合作,几时真的是互相毫无保留诚心实意合作?更何况,梁桢要求合作就得先承认自己是延安的人。
“怎么了?”陈启华看他忧心忡忡,问道。
“啊……”
“得了,我都明白,”陈启华摆摆手,“这个时候,偶尔一台两用没什么不好。我知道苏区的对外频率,这个情报算是我送你们的……干什么?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怕我设局陷害你啊?”
梁桢立刻摇头。陈启华和他见过的军统特务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想了很久,也许是书生意气。大户人家的少爷在国家危难之际投笔从戎,沾染了战火,但是骨子里还留着仁义礼智信。
可是梁桢还是担心陈启华出卖他——也许是陈启华会读心,还没等梁桢说什么就率先开口了:“我不会对军统提到你的,咱们互相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更容易办事儿。我知道你叔叔和北村昊走得近,如果我出卖你,你可以对北村昊出卖我。怎么样?我这人说话直,有什么说什么,没有藏着掖着的。”
“好。”梁桢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陈启华,他也愿意相信陈启华。
离开了银行之后,梁桢去了照相馆,火镰命令小伙计将营业中的牌子摘下来,锁了门。梁桢身上的寒气重,自觉地坐到了最靠边的凳子上,抱着火镰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将沉默行动资料背了出来,最后提及陈启华会向南方局的公开频率发报。
火镰沉思片刻:“你信得过他?”
梁桢喝了一口茶,然后默默点头。
“好,我让三子出城送信核实情况,希望他的电报真的发出去了,这个情报多拖延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火镰说着写了一张条递给一旁的小伙计。小伙计推门出去,正巧梁桢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火镰笑了:“还没吃饭呢?”
“我叔叔谈生意去了,家里佣人放春节假回家,我就懒得做。”
“正好三子刚刚煮了面,他没口福,便宜你了。”
梁桢也笑了。这种氛围像是家人,他已经被接纳了。
第三十六章 静默
1.电话
那碗面是最简单的清汤面,有点苏氏的风格,但是没有那么精致,就是咸鲜的汤底加上几根青菜,还有一点葱花和半个鸡蛋,可是吃起来特别香。应该是饿的吧,梁桢心想,段士渊做饭是不怎么好吃。
不过刚刚吃完饭,一通电话打进来,火镰示意他别出声,然后去接了电话:“是我,什么?好,我知道了。你也小心。”
“怎么了?”
“是孔珧,日本人的电台搜查车锁定安和里附近有人私藏电台,而且正在给南方局发报,”火镰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陈启华百密一疏还是被发现了,“孔珧跟随特高科行动,借口买烟下车打的电话,他位置很重要不能暴露,小段……”
梁桢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去。”
他一定要去。他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但凡是朋友都会关心。而今天陈启华大公无私分享情报,还冒着风险为共产党传递消息,于情于理梁桢都要去救他。火镰握住年轻人的胳膊,叮嘱道:“你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第一,明白吗?”
“明白。”
陈启华在赌,他知道今晚特高科会派出进口的搜查车,配合局部断电寻找电台,可是情报必须要现在传递出去。晚上七点四十五,给军统上层的电报已经发完,陈启华一边透过厚厚的窗帘观察窗外一边调整频率,继续发报。
七点四十七,一辆车驶入了安和里,从东头开始,挨家挨户搜查。陈启华只能继续赌,赌自己的速度足够快。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赌输的,可是偏偏心里就不承认,不承认会输。人一着急心里所想就会偏激。
梁桢冲到安和里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火光。一间位于二楼的房屋着了火,不断有穿着日军制服的人提着水往里面闯,甚至还能听到枪声。
“不……”梁桢躲在一座土墙后面,眼里倒映着熊熊烈火。周围有百姓出来看情况,被日本人用蹩脚的中文训斥辱骂。有一个大伯想要帮忙,却被当成了间谍,一枪打在了膝盖上,然后被人拖了下去。
梁桢还是来晚了一步。
孔珧倚在搜查车前,看到了土墙后面的身影,随后点了一根烟,轻轻晃动。梁桢看到了黑夜里摇晃的红点,知道那是孔珧给他传递的摩斯密码——人已牺牲,不要上前。梁桢悄悄离开安和里,孔珧将烟扔到地上,踩了两下。
旁边的特高科军官问道:“孔先生,你在悲哀?”
“大小是条性命,不应该悲哀吗?”烟已经灭了,可是孔珧还在踩,纸皮破了,烟草露出来滚了一地,“他也是不要命,为了销毁所有的文件,竟然主动放火。真是……”英雄。
有一个日本兵灰头土脸跑来,说找到了线索,特高科的人一脸笑意邀请孔珧一起去查看,孔珧立刻收了所有的情绪跟上。被蹂躏地看不出原样的烟留在地上,风一吹,冒了点点火星,再消失。
梁桢走在路上,混混僵僵。他最近失去了太多人,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一个牺牲,这条路越走越孤单。月上枝头,像是一条缝,慢慢地被乌云笼罩。
走到书店但是时候,却发现门口挂着一个“吉屋出租”的牌子,小店员手提着两三个包裹走出来,穿着厚厚的棉衣。店员见了梁桢,打声招呼,梁桢问道:“你们是放假关门了?”
“彻底关门了,”小店员说着提了提包裹,“现在连米都要从黑市买,谁还来买书啊?老板准备回乡下了,我也要回老家。多谢您上次给的钱和证件,我们送大傻去了医院,但是……”
梁桢心里一惊,追问道:“他怎么了?”
店员抿了抿嘴唇:“没能熬过去……”梁桢站在那一动不动,店员惆怅地继续说道:“他本身就有旧伤,大夫说要治好至少一千块钱的手术费,还得加医药费和住院费。老板说凑钱,可是大傻一直摇头,在老板手心里写字。也许曾经他会写字,可是现在不会了,我们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小年那天早上,我去看他,就……大夫说心梗。”
“心梗,怎么会心梗。”
“这一两个月他回忆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不仅是个退伍兵,还是黄埔的军官呢,几年前差点战死,留下了一身的病痛,各处都不太好。老板说八成是国军把他当逃兵了,所以一分补偿都没给,他流浪了好久才回到上海,像是在等什么人。可惜了,一直没等到。”
“他,他……”
“他葬在城外的荒地,老板破费立了个碑,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姓,只能把他的样貌刻上去,等着,也许他的家人能认出来,然后落叶归根。地址我写给你,”店员从兜里摸出纸笔,忽然记起了什么,立刻说道,“对了,这是大傻留下的钢笔,老板没舍得一起入土,说你跟他有缘,如果见到你就给你。”
梁桢接过薄薄的一张纸,却没有去碰那支笔。这是一支很好的英雄牌钢笔,至少能换一百块钱,那就是一斤米。“你拿着吧,你比我更需要。”
等店员消失在夜色和昏暗的路灯下,梁桢忽然想起了什么。黄埔生,军官,几年前差点战死,不能说话,回上海,等人……
梁桢朝店员消失的方向飞奔,可是已经过去了几分钟,上海弄堂岔路口那么多,梁桢根本找不到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身影。他跑了许久,最后在十字路口停下,大口喘息不断左右张望,他想看到什么人,又怕看到什么人。
不要是你,千万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进门就被段士渊抱住,也许是沾染了火灾现场的烟味,段士渊神色紧张问他有没有受伤。梁桢摇摇头,随后将头放在段士渊肩膀上,低声说道:“我……我累。”
“好,好,”段士渊轻声哄他,“先去洗个澡,我带了红烧肉和狮子头回来,一会儿开瓶酒,叔叔陪你喝一杯。”
“两杯。”
“一瓶。”段士渊揉了揉梁桢的头发,为了过正月减了短发,有点扎手,但看起来年轻干练。他希望梁桢永远是少年的模样,少年的心意,不要长大,不要见到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可是梁桢已经背着他偷偷长大了,好在保留下来了心底的善。
这天梁桢喝到很晚,抱着段士渊一点一点吐露心声。段士渊听到书店乞丐的结局和猜测也是眼圈湿润,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口杯的白酒,一口灌下去。梁桢已经满脸的泪痕,匍匐在段士渊的肩膀上,但是忍着没有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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