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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灯新湾 (藤花琅)


  辛宛又往上扫,看到了名字,是方意川。那个名字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连带着想起六中的夏日与冬,和方意川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他咬了咬手指,也回复:新年快乐,你也要每天开心!
  方意川回复得很快: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
  这要怎么说呢?辛宛沉默地捏着指腹,回复:快啦,过几天就回去。
  吃上饺子已经是临近八点,热腾腾的白雾绕着,面皮独有的香,白生生的,和他在奶奶家的氛围没有什么不同,有种归依感,隔着温热的水汽说“元旦快乐”,辛宛笑得傻乎乎的。
  心里兜着些事情,但没有拿在桌面上,只是等邻近睡觉了才说,他坐在床边,床高,坐得靠里脚会悬空,辛宛晃着白生生的小腿,问:“我回头去趟六中吧。”
  宋珩没问为什么,只是说:“需要我送你去吗?”
  “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就到了。”
  床头灯熄了,辛宛一时无法适应,手乱摸,头被揉了下,宋珩按着他的肩膀:“躺下,睡觉。”
  床有些凉,辛宛忍不住朝他那儿凑,想把耳朵放在他心口那儿,又不敢,于是只是听他呼吸声,过了半晌才低声说:“我是不是等三月份得回美院上课?”
  “如果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辛宛笑起来,打乐子说:“那没学上啦,休学修那么长时间,估计学校都想开除我了。再说,刷碟子可养不了我,我又不能在你家赖一辈子。”
  宋珩偏了偏头,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额头上,声音太轻了:“不能吗?”
  这句话辛宛没有听清,只是朦胧地听着声音,他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他的确是早晚都要离开漱月里的,要重新上学,要去住宿舍,不能一直听着宋珩的心跳与呼吸。他往前轻环住了宋珩的脖子,像是柔软的小动物,说:“我有点冷,抱抱你。”
  “随你,”宋珩垂眼看他,说:“抱吧。”
  辛宛抱着他闭上眼,想——
  那就趁这机会多听听宋珩呼吸声吧,不管冬日的漂泊,不管荒冷,不管风里的声音,他要暂时寄居在热的呼吸与体温里,直到冬天雪化。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好消息,乐色作者终于放假了,放一个月,猪也能把文给敲完结了 (本来想凑多点字再发,但是六七千总感觉看起来费劲orz 下章把六中的事儿给结个尾巴


第50章
  回六中是在一月十三号。
  日子并没有刻意去挑,只是觉得日头很亮,天很蓝,或许不会那么冷,仅此而已。辛宛没有和宋珩说,也没和提前和学校里的人打招呼,毕竟只是出趟门再回来的事情,像是参加毕业典礼。
  早晨睡过了头,中午才开始慢吞吞收拾。校服还挂在衣柜里,有洗衣粉的香味,辛宛站在穿衣镜前看自己,透过薄薄的镜面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挺稀罕的。
  前些天他去墓园给奶奶送饺子,回去路上,他问宋珩:“当时是我执意要去六中上高中的?”
  “嗯,”宋珩说,“还问我你有没有考上,差点哭了。”
  “哪这么容易哭啊,你夸大了吧,”辛宛揉了揉鼻子,小声辩驳,又困惑地问,“非得去那儿干什么,还挺拗。”
  坐的还是那路公交车,人很多,挤来挤去地搡,幸好大多都在人民医院下了,到后半途辛宛才坐下,背脊流着热的汗,下车时风一吹又冷,原地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穿着校服,校门口没人拦着他,辛宛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学校里,明明才十来天没来,他却有些记不清班级了,差点走到高三,半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辛宛回过头,先看见了那头自然卷,温湘错愕地走近:“真是你呀。”
  “也没假的,”辛宛找着了救星,热情地说,“咱班在哪儿呢?我们一起去吧。”
  温湘还是很腼腆,不擅长言语,当同桌那么些日子,倒是距离感少了许多,她紧张的时候总无意识地摸她那头卷发,声线带着女孩子的温软,小声问:“你这么些日子都没来,干什么去了?”
  “嗯……”辛宛低下头,“就有事,很忙。”
  温湘很会察言观色,看他不想多提,于是也不问,又开始惆怅:“那你这回来好多功课都落下啦,要补很久,期末考试怎么办啊?”
  “没事,不用担心,”辛宛看向她,“我不在这儿继续上了呢。”
  都到了教学楼了,温湘停住了,傻傻地看他:“啊?”
  “我要去其他学校了,那儿更适合我一点,所以不用担心这个了,”辛宛笑得还是很灿烂,站在阳光下,轻声说,“我这回来是和你们告别的。”
  班里热油里泼了水,噼里啪啦地炸起来,先是张浩开始说的,他说在外面看到了辛宛——高中日子太寡淡了,除了书本还是书本,一个很长日子不见的同学轻而易举地成为人嘴里的话头,上升的语调,诧异的情绪。
  “谁?”方意川猛地抬起头,手里还攥着笔,“你说谁?”
  “辛宛啊,”尽管先前打过架,但男孩子之间没什么好过夜的仇,张浩毫不在意地说,“你忘了啊,就之前你那个同桌,啧,记性不太好啊。”
  椅子噌地划出声响,方意川腾地站起身——辛宛推开后门走进来时便看到了,他生得高,站在一堆书中,总归是显眼的。他朝方意川笑了笑,小幅度地摆了摆手,但没有得到回应,方意川只是一直看他。
  温湘扯了扯他的袖子,辛宛回过神来,听见她说:“你坐里面的。”
  “这个没忘,”辛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撞坏脑袋了。”
  桌上的书本还在,也没有积灰,像是有人一直整理过。他本意不是来这儿上课,只是短暂地停留,刚要说话,却听见上课铃声响,全班的喧嚣平静下来。
  看来是真的起晚了,要不也不会这么赶巧。
  辛宛也不好直接离开,只好抽出了课本。这节课是地理,才刚听了没十分钟,后门玻璃凑过来了张脸,瞅着的同学挺直了腰板,胳膊肘碰了碰同桌。辛宛听见开门声,脚步声离近,他回过头,楚鹤飞拿着卷着的书筒碰了碰他的桌子,声音不大:“跟我出来趟。”
  正上着课,外面走廊清净,辛宛轻声带上了后门,这才叫了声:“老师。”
  楚鹤飞还是那个样子,头发花白,脸上褶皱很多,手指沾着白色粉笔屑,他仔细打量了辛宛半晌,这才问:“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这还埋怨我的吧,这么久也不来上学。”
  “没呢,哪能。”辛宛低了头,左手轻扣着校服下摆,说,“我知道当时您也没办法,又得过蒙我,还得让我不难过。我要是早知道,就不朝您质问了。”
  “知道了啊,”楚鹤飞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多久,最近才知道的。”
  “挺好的,”楚鹤飞点点头,低头沉吟,叹了口气,“当时你送进来,其他老师都觉得荒唐,说怎么会有人砸那么多钱,就为了教室里多个椅子,又不能考试,又没有学籍。我当时见你,就知道你不知道那些事儿,学得实诚。其他老师不管你,我又想管你,虽说这纸包不住火,但也不能怕火提前撒了手啊。”
  在楚鹤飞面前,辛宛总有种在奶奶身边的感觉,或许这是长辈岁月积淀的气质,他们许多次在办公室里对着一本画册评价好坏,挑选艺术学的书。那本没有看完三分之一的《艺术哲学》,好几次揉过他发顶的手,都是珍贵的。
  “您对我最好了,”辛宛鼻子有点酸,“我都记着的,没忘。”
  楚鹤飞问:“那你回头是不在这儿继续待了,对吧。”
  “肯定的,再继续待在高中里也不像样。”
  他们也没去别的地方,只是在楼道里,对着那排玻璃窗,外面太阳挂着,操场上小小的人影在跑,在跳,投入篮球。楚鹤飞沉默了许久,才遗憾地开口:“我还挺舍不得你这孩子的,那以后你走了,我那些画可没地方搁了。”
  “我也舍不得您,真的,”辛宛说,“我以后常来找您,加个手机号也行。”
  “别骗我,老人家被哄骗可是要上新闻的,”楚鹤飞这么说,但还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来加联系方式,“你回头去哪儿,工作了?还是在继续上学。”
  辛宛输着数字:“就在这儿,就是离得远了些,西湾美院那儿。”
  “那很不错嘛,”楚鹤飞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随意聊了几句,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少年人,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半晌才松开手,说:“等会儿我得去开会,不能一直杵这儿。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也不是见不着了,你得多来找我。最后送你几个字,就当我这六个月的老师给你的祝福。”
  辛宛还是觉得眼眶热,声音有些哑:“嗯,我听着呢。”
  “大有可为,”楚鹤飞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拢在他耳里,像留有无限的希冀与盼望,“前程似锦。”
  外面的篮球场仍是有人在跳跃,在奔跑,楚鹤飞离开后,辛宛孤零地站在窗前发呆,在玻璃上哈气,写无厘头的字符,画笑脸,忽然想,他还是想当个小孩,永远不要长大,不要面对那么多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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