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化开,可口的春面冷了许久,凝成一坨了。
“我知道了,”高晋言喃喃道:“您回去吧,我有些冷。”
高母还说了什么,但他听不清了,寒气已将他冻成了一尊雕塑。
“真是狠心哪,小雪,想和我撇清关系。”
佛堂高台之上,慈悲为怀的佛盘膝而坐,落下的目光与高晋言仰视的视线相交。
他笑了一下,轻声道:“你想得美。”
随后的数天平平稳稳过去,海滨阳光从东方绽开,转过半轮后投入海面,海水绚丽无比,宣告着这次出差的结束。
江寰重新打包行李,傅知雪出门接了个电话。
“栀先生?”
是花匠来的电话。
“您明天有时间吗?”电话那边的花匠道:“因为您说过明天会来花田这里取走您的日常用品,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您明天的行程。”
傅知雪想起来了,赤脚跳到餐桌上,眺望着天际边绚烂的晚霞,红光洒在他白皙的脚背上,有一种油画般的质感。
高钰回到高家后,能够轻易地查出这份花田的户主是谁。
所幸他未雨绸缪,在购买房产时便借用了蒋辉远方亲戚的姓名,现在只需要将放置在那栋小别墅里的私人用品拿出来,便能溜之大吉了。
傅知雪打开行程表确认:“没有问题,明天下午可以吗?”
身后脚步声传来,江寰在他身边蹲下,捏住他的脚踝,发现一片冰凉。傅知雪心虚地往回抽,却被对方牢牢攥住,套上了拖鞋。
江寰指腹有着粗糙的薄茧,每一次摩擦都带来奇异的触感。
花匠道:“当然没有。不过您真的打算卖掉这栋房子吗……”
傅知雪忙道:“抱歉,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说好吗?我马上就来。”
挂掉电话,江寰问:“卖掉房子,缺钱吗?”
傅知雪故作轻松,耸肩:“不想要了而已。”
江寰颔首不再追究,不一会提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一行人向机场进发,五个小时后,飞机轰然在江城降落。
一夜无话。
翌日,傅知雪醒来,全身骨头疏散,睡了个大大的懒觉。下楼,喊了一声“江寰”,只有芬尼厄回应般地狂吠两声,便又沉寂下去。
又去公司了,这么忙的吗?
傅知雪打了个哈欠,餐厅里早饭尚有余温,随意挑拣两口吃了。便提着傅洛洛的小老婆钥匙,驱车开往市郊的花田别墅。
一月的气温陡降谷底,花匠却能凭借其高超技艺保持黛紫矢车菊常年不败。玩具般精巧的红瓦小房后,是连绵不断的美丽花海。
傅知雪打开车窗,泥土和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把车停在花田之外,信步走入这幢英式别墅中。
角落的木箱,密密匝匝堆积了许多信件,由泛黄至崭新,最新的日期还是两天前,是花匠替他收的。
傅知雪吃力地抱起沉甸甸的箱子,花匠出现,搭了把手。
“您真的打算卖掉房子了?”花匠出现。
“对,”傅知雪注意着脚下柔软的地毯以防被绊倒,长纤维简直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后跟:“但您放心,条件是下一任雇主仍然任用您,工钱我出。”
花匠有些伤感:“那也不会是您这样大方的雇主了。”
傅知雪笑了下,两人寒暄几句,等待略带愁绪的离别散去后,信箱终于被搬到壁炉前。
傅知雪砰地一声把箱子砸到地上,从中抽取数封信,拿出打火机就着点燃了。
花匠瞪大双眼,下意识就要阻止:“您!”
傅知雪手腕下转,让信烧得更彻底,火舌舔舐着密密麻麻符咒一样的字迹。他的眼里闪烁着火红的火苗,下一秒,壁炉轰的烧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母说的,不一定就是知雪的原话啦,但不想见面是真的
☆、吃醋(上)
傅知雪挽袖,将一捆一捆的信件扔到壁炉中。火舌舔舐着炉顶,烟熏火燎将砖都熏得发黑。
傅知雪转过头安抚地看他一眼:“没事,留着也是占空间。您介意来搭把手吗?”
花匠结舌,最后坐到他身边,两人沉默着将成千上万封信件焚烧。
花匠得出结论:“他一定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才得到这样的惩罚。”
“惩罚?”傅知雪用木棍拨弄灰烬,闻言一哂:“不是。”
将满满大捆大捆的信件烧净之后,傅知雪和花匠咳嗽着逃出房间来到户外,傅知雪懊悔:“我应该找个通风处把它烧了,结果现在整间屋子都是浓烟。”
花匠赞同,临走前问道:“要带些矢车菊吗?”
“不用……”傅知雪看着满山满坡的盛开的花朵,改口:“好吧,谢谢您。”
于是,一车矢车菊满载而归,花香零零落落流连在道路上,细碎的花瓣顺着风吹向远方。过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等到家,他才意识到一时感性的恶果,这么多矢车菊,如何安放?
扔掉显然不行,傅知雪只能分三番将花朵运到别墅中,插满所见之处一切花瓶和茶碗,余下的众多只能用丝带捆起堆放在客厅小桌上,花香溢满整个开放式客厅。
傅知雪盘腿坐在沙发旁,皱眉拨弄着其中一朵永远跳脱出来的矢车菊。
“谁送的,想追你?”身后传来江寰的声音,沉香与男人本身炽热的气息包围住他。
傅知雪耳根微热,悄悄挪动两下:“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做饭。”江寰敲敲桌面,警告他不要转移话题:“到底是谁送的?”
傅知雪轻咳两声,心虚道:“路过花田,一位大伯看我有缘,送的。”
江寰笑了两声,分毫没有愉悦的意思。
傅知雪:“……你总不该是吃醋吧,江叔叔?拜托,只是一些花而已。”
“如果我说是呢?”江寰的手臂横过他的肩膀,摘下其中一朵来,“少女书中平展的矢车菊,代表‘美丽的相遇’〔1〕,想必见到你,他很开心吧?”
“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傅知雪急于澄清。
江寰不再追究,只是指腹揩了两下知雪的耳垂,说:“想吃什么?”
“螃蟹!”
江寰:“好,我爸想必也愿意吃。”
傅知雪愣,紧接着大喊:“江爷爷?!”
“不用那么紧张,只是来吃顿便饭。”
江寰总能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爆炸的新闻。傅知雪跳将起来,整个人如同绷紧了背的大猫,说着就要跑出去:“我看我今天还是回傅家一趟吧,你们爷俩好好吃好好玩……”
江寰手臂一挥,揪住傅知雪的后颈皮,呼吸间的热气吞吐在他耳后:“晚了,他就是来见你的。”
夕阳欲颓,傅知雪紧张地在半开放餐厅里摆盘打下手。
听说江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厉害人物,又想到自己在他颐养天年的时候指着鼻子教育他的育儿经……等着被做叉烧吗?!
“很紧张?”江寰今天穿着一身米白休闲服和软底鞋,看起来年轻不少,但气势不减,眼睛里锐利的弧度把他自上而下打量个遍,由从下往上打量回去,焦距落在他嘴唇上。
才宽慰道:“放心,他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江寰半阖着眼,悠悠道:“因为我很喜欢,所以他不得不喜欢。”
傅知雪掩饰般地偏过头,以遮住自己发红的脸。
太烦人了,江寰难道不知道乱撩使人怀孕吗?!
等傅知雪出门放菜时,这种紧张达到了极点。
江爷爷背对着他们,坐得大马金刀。耄耋之年,却腰杆挺直,恍若视察下属的首长,双腿交叠,行动间尚能窥见当年杀伐果断带江氏崛起的风貌。
正是眼前老人,带领江氏从一默默无闻的作坊到如今的跨国集团,财力吊打十个傅家。
老爷子一掀眼皮,眼底掠过精光。
傅知雪打激灵,立正站好。
江爷爷开口:“是小雪啊,快坐快坐,累不累?”
傅知雪:?
本做好被江董扔下五千万支票勒令收拾收拾滚蛋的准备的傅知雪,面对如此和颜悦色的邻家爷爷,一时词穷。
傅知雪:“江爷……”
江寰出来:“叫伯父。”
这差辈了吧?江爷爷和自家爷爷是一辈,江寰就是自己叔叔,再怎么样也该叫爷爷才是——
他想起自己平日里对江寰也是没大没小直呼其名的,进退两难,不知说什么了。
江爷爷:“哈哈,叫大伯就好,叫爸——咳咳,都成,都成。”
傅知雪:“……大伯。”
江伯父环视四周,感慨:“多年也没来了,没想到江寰这臭小子终于有人样了,瞅瞅这游戏手柄,我看他七岁之后就再也不碰这玩意了。”
江寰:“给知雪买的。”
江伯父:“哈哈,那这一兜子薯片零食……”
傅知雪:“您想吃的话,我房间里还好多。”
江伯父:“……还有这花,真是有生活情趣……”
江寰:“知雪的爱慕者送的,您有什么问题吗?”
江伯父恼羞成怒:“这到底是你家,还是小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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