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洲心事 (清水涮火锅)

　　看得出付昊宇对他的家乡感情很深，深得每一寸土壤都好像他赤脚丈量过的，每个父老乡亲的名字几乎都叫的出来。
　　付昊宇单手开着车，一边给白澈他们介绍江龙市和周边城镇的特色：“不管离开了多久多远我都会回来。”
　　这种想法白澈能懂，所以付昊宇跟他提出要帮助漠镇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是在闹着玩儿。他们的第一站是被付昊宇叫二舅姥爷的老爷爷，季凯风早在路上的时候就被付昊宇家复杂的亲戚关系给绕晕了，管他哪个爷哪个奶奶，反正跟着叫就行了。
　　非常让付昊宇意外的是，当他跟二舅姥爷提起帮他们把地窖里的菜运出去卖的时候被拒绝了。
　　付昊宇大眼一瞪：“这事儿不是几个月前跟您儿说好了的吗？您这菜搁这儿坏掉了都不卖？！”
　　二舅姥爷摆摆手：“不是不卖，有人已经来拉货啦！”
　　这新鲜事儿付昊宇可真没听说，谁能突然看上这穷乡僻壤的不远万里跑来拉货？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偏偏他想干这事儿的时候也有人还心灵感应似了的来了？
　　被二舅姥爷客气请走的时候付昊宇掏出了根烟，抽了起来：“嘿！现在做善事积德还兴儿个组团了？”
　　难得两个小朋友在车上不在身边，白澈靠在越野车后面的备用轮胎上也抽了起来：“我们可以再多问问。”
　　付昊宇吐出口烟圈儿：“行，爷就不信了！”
　　接下来走访的几家人都持着同一个态度，挨个下来问得付昊宇都要跳起来揍人了。白澈赶紧摁住了在暴走边缘的付爷，让季凯风和白娜娜两个小朋友做了付昊宇的腰部挂件，自己去深入调查。
　　白澈选了只有个老奶奶的家，老奶奶起先要把白澈赶出去，被白澈用轻柔但不容推拒的力量握住了干枯的手。白澈用安抚的力道拿开了老奶奶手里的扫帚，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帮她打扫了屋里的干草。
　　老奶奶看着白澈流下浊泪，她失去了老伴，儿子又不回家，连赡养费都不给。白澈默默打扫完放好扫帚，又给奶奶煮了一壶水，才拉过椅子坐在老人旁边：“奶奶，您刚才说一个月前就有人来您家拉了菜走，为什么这么冷的冬天您连煤都舍不得烧？”
　　白澈早观察过，村里的情况根本不像是生活得到了改善的结果，跟他和付昊宇预估的情况完全不符。
　　老奶奶听了更加落泪，大概白澈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最终老奶奶哽了很久，说出了真相：“确实有人来收我们的菜，但是几乎没给多少钱，他们人多，我们都上了年纪又争不过……想着一点儿钱也是钱……总比菜烂了什么都没有的好……”
　　白澈拿出准备好的纸巾老奶奶擦泪：“可是付昊宇不是三个月前就来跟你们商量了么？我相信这里大家伙儿对付昊宇的人品是清楚的，他是真正想帮助你们，出价都是为你们打算了的。”
　　老奶奶摇了摇头，满头的苍老白发看上去让人心酸：“没用，除了他们我们没人能选。”
　　白澈接着问：“为什么？他们是谁？”
　　老奶奶只是摇头呜咽，什么话都不说了。白澈就此打住，接下来的时间都陪她说其他的话。等白澈出去找到付昊宇的时候，付爷就像第一次带孩子的爸，无奈地让两小崽子挂在他身上，一看到白澈眼睛都在放光，仿佛有两行宽泪汩汩流下：“小白！你终于回来了！”
　　“……”白澈笑着让两个小家伙从付昊宇身上下来。
　　白娜娜跳下来，扑进她哥怀里：“哥哥我饿了！”
　　天色是有些晚了，付昊宇打算带他们去镇上尝特色菜，付爷力气大，一下就把白娜娜抱上了高高的越野车，逗得白娜娜咯咯地笑。季凯风当然不想在他哥面前被抱上车，自己蹬着两条小腿儿爬上了座位。
　　突然这时，副座上的白澈从倒车镜里瞥见了一道人影儿缀在山路尽头，让他心头一跳：“付昊宇！有人！”
　　付爷只顾着启动车：“啥？有啥？”
　　等白澈下一秒推开车门跳下车，那人影消失了，人烟稀少的山路上只有他们，还有冷风呜呜刮过，鬼哭狼嚎的声音。
　　白澈一直有随时看一眼后视镜或者倒车镜的习惯：“我们赶紧离开比较好。”
　　付爷一踩油门：“好嘞！那孩儿们你们抓紧咯！”
　　惯性让季凯风猛地向后一倒，差点吐出来。付昊宇开车果然彪悍，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到镇上就用了半个小时。代价就是在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来倒去，下车之后俩小东西吐了个东倒西歪。
　　季凯风明显感觉他哥的神经一直绷着，回到灯火通明的镇子上后才有所放松。付昊宇找了家农家菜馆儿，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这时才问：“小白，你后来有啥收获吗？还有刚才在路上你说有啥？”
　　白澈在小口喝茶，扫了一眼四周，微微低了点声音：“有人用很低的价格收了他们的菜，你二舅姥爷他们应该不得已卖了。刚才你停车的地方有人看着了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人。”
　　付昊宇扬起了眉毛：“多低？”
　　白澈说了个数，付爷气得大吼了一声“岂有此理！”，这下馆子里所有的人都望向了他们桌，季凯风只想找个东西来把他哥挡住。
　　菜上来了，老板娘把盘子往桌上一搁，朝两个小崽子看了一眼，抿嘴儿一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们可要看好咯，别让人拐了到山里去做老婆！”
　　付爷一听来火了：“说啥呢！谁敢动老子的妹妹！”
　　季凯风挨着他哥坐，感到他哥绷直了身体，他自己也很愤怒，瞪着老板娘，谁都不能动他哥的妹妹！
　　“哎哟，看把你们逗的，好啦好啦，人家说笑的。”老板娘娉娉袅袅地走了，留下仨大哥哥不舒服了好一会儿，而白娜娜像是啥也没听到样儿的一个劲儿吃。
　　他哥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付昊宇见白澈不说话，给他夹了一筷子炖肉：“小白，刚才那娘们儿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娜娜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有你付爷在，谁敢动我们娜娜！”
　　白澈抬起头缓和了下气氛：“嗯，今晚赶路不安全，我们在镇上住一晚，明天把小风和娜娜送到你父母家，我们再来办事。”
　　季凯风不乐意了：“不！哥我要跟着你！”就在他以为他哥要日常强硬让他留守的时候，没想到他哥想了想，竟然同意了。
　　“行吧，男孩子是应该多锻炼锻炼。”
　　旁边付爷拍了拍季凯风的肩膀：“你付爷看人从来错不了！这小东西以后有出息着呢！”
　　晚上住宿的时候白澈留了个心，老板娘那句话在他心里敲了个警钟。
　　除了他和付昊宇开的两间房，还用唐艾的身份在另一处旅馆开了个房间，唐艾人现在在洋国，于是身份就留了一张在白澈这里。他和唐艾在洋国的时候就互相留了对方的另一张ID，有时候不小心掏错了都是混着用，反正老外也分不清谁是谁。
　　付昊宇车上的装备不可谓不齐全，电筒、录音笔啥的，要啥有啥。夜深的时候白澈藏了录音笔在用他们身份订的房间里，他们自己悄悄转移去了另一家旅馆。
　　付昊宇觉得白澈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却还是听从了白澈的安排乖乖和他们挤了一晚的单人房。到了第二天他们溜回去听录音笔的时候，付昊宇就彻底拜服了——录音笔里记录了很恐怖的砸门声。
　　付昊宇气愤得发抖，有人敢明目张胆在他们爷爷头上动刀了！他付爷混这地盘儿的时候那群孙子还不知道在哪个猴儿山上扯旗呢！
　　好在白澈还是理智的，他告诉付昊宇这应该更像是恐吓，因为除了砸门，后面就没有其他进屋的动静了：“他们应该是想赶我们走。”
　　付昊宇正在开车，吐出一口怒气：“哼，老子偏不！”
　　“我们不是本来也要来玩儿的么？先去玩儿几天吧。”
　　付昊宇转过头：“我们不弄那群孙子啦？”
　　季凯风在后座望着他哥的侧脸，他哥笑得像只狐狸，白色的，平时温温柔柔趴在雪地里那种：“付总，如果我们自己找货运公司，节省个百分之十五的成本，再分一半利润给老人们，旅游费可以报销吗？”
　　付爷看着他的“特约顾问”，豪气拍板：“报报报！”


第二十八章 险情
　　越野车高调地来，又扬着尘高调地离开。
　　季凯风趴在后座翘着小屁股朝后面看，车玻璃窗上贴了膜，车里的人能看清外面，却不能从外面看清车里的情况。他光顾着学着他哥的样子观察外面了，把后背暴露在他哥的视线里，也没注意到他哥含笑看他的样子。
　　他们一路北上，沿着公路，在覆满冰雪的平原之间穿行。
　　付昊宇在这里出生长大，无比熟悉：“怎么样！你们南方人是不是第一见这么大的雪！”付爷把“这么”两个字腔调拉的老长，期望着在他们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结果季凯风小大人一样稳重矜持地点了点头。
　　洋国的暴雪下起来丝毫不输于北方的大雪，雪这种东西对于季凯风来说是个又爱又恨的东西。他的前半段童年最讨厌冬季，冬季对于他来说就意味着冻得瑟瑟发抖和冰冷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