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陌生人谈恋爱 (霁晚)

布飞尘的话……林子石悄悄思衬过，如果他不介意的话，这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朋友。

晚风吹过他蓝白色的病号服，扬起衣角和额前的碎发。春夏之交的空气中满是蔷薇和紫叶李的味道，林子石走得很慢，他半托靠在布飞尘身上，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
聊工作、生活、家庭的琐事，他摸了摸自己已经长过耳朵的头发说：“好久没上班，我该剪头发了。”
布飞尘说：“改天去。”
林子石想了想，说：“等出院吧。你看，我的腿马上就好了。”
他嘚瑟得走了几步，然后脚一歪，重新被快步走上来的布飞尘拉住。林子石扯着他的衣袖，尴尬地笑。
没走多久，林子石就强制性被拉回了床上。放风时间结束，他遗憾地看着窗外，低声说：“夏天要来了。”
“嗯?”
“你要走了？”林子石转过头看他，发现布飞尘已经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和领结了。
布飞尘点了点头，说：“晚安。”
“那……晚安，明天见。”
布飞尘侧过了脸，看了一眼门口说：“明天要出差。”
“啊？”林子石有些惊讶，他问，“那你还来吗？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周六就要出院了。”
“嗯，你出院，我来接你回家。”布飞尘说：“出差只两天。”
“好，麻烦你了。”林子石再次挥了挥手，笑了笑，说：“晚安，老布。”
布飞尘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没回答自己这个新身份，转身走了出去。



第12章

住院的日子和以前一样无趣，只是平白多了几分挂念。到了往常下班的时辰，林子石巴巴地盯着外面看，但他的房门除了护士也没人敲响。
夜里，他贪凉就没去关窗户，睡梦中晚风在他鬓角拂过，带着夏日般滚烫的温度。
周六，一早上医院的人就多了起来，走廊里熙熙攘攘的探望人，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林子石百无聊赖，就那么点儿行李，收拾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说要接他出院的人。
布飞尘带着林子石托他买来的水果零食和牛奶，一一分给照顾他这大半个月的护士和医生们。
大家认识久了，也知道林子石的情况，纷纷打趣他：“给我们送零食可没用，我们要吃的可是小林的喜糖呢。”
林子石抿着嘴笑：“知道了知道了，会努力的。”
布飞尘只是帮他拿东西，也不搭话。
护士长是个热心的Omega，还不忘提醒他：“小林，别忘了，我给你推荐的那个Beta表弟，去见见，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嗯！谢谢护士长~”林子石分完了东西，抬脚回病房拿东西，跟身后的布飞尘说：“麻烦你了，这些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布飞尘说。
林子石转过头，认真道：“这个要给，这是我的私人花销，跟车祸无关。”　　
他这才看到布飞尘凝重的脸色，伸手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布飞尘低头看他，问：“你要去相亲？”
林子石笑了一下，原来是在想这个，他转身继续走：“去啊，我这个年纪了，不相亲怎么办呢？”
“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林子石自嘲般的叹了口气：“我可能是找不到情投意合的人啦。”
布飞尘没再说话。
林子石想想也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普通Beta面对这种国家法律式的强制逼婚有多无力。

幸运的人早早有了心仪的伴侣，按部就班结婚生子，为国家繁育下一代也心甘情愿；而他这样的人，一辈子没喜欢过几个人，也没被几个人喜欢过，谈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讨厌的人，跟谁都能结婚，跟谁都有可能结婚，但他又不是那么甘愿......
甘愿就这么付诸一生给一个好像没有那么喜欢的人。
就算法律允许申请离婚，但，不是无可挽回的情况下，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这么浪费自己的生命给不值得的人呢？
这些都是藏在他心里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无力感。
布飞尘没有，他这样的Alpha根本不缺人喜欢，也不会惆怅没人爱他，就算是律法要求，他也不会多在乎的吧......

“不要去。”林子石走进病房，拿起自己的东西盘点，布飞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嗯？”林子石回过头看他。
上午的阳光从白色的窗纱透进来，落在年轻人白色的衬衫上和他黑色的短发上，干净的声音仿佛含着清泉，他问：“你说什么？”
布飞尘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定了定，说：“我说让助理帮你拿，走吧。”
“好，我给公司人事发个消息，说我明天复工。”林子石挥了挥自己的手机。
布飞尘就站在原地等他，静静地等着他，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强光下他的手指白的几乎透明，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很快，林子石走过来，布飞尘伸出一只胳膊给他搭。黑色的西装和白色的衬衣身影穿过长长的医院走廊，顺着电梯向下，林子石再次见到了那辆黑色迈巴赫。
“又是它啊。”林子石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布飞尘：“嗯。”
司机换了，是一位退伍军人Alpha，从坐姿就能看出来是个严格受过训练的。
林子石低头冲司机打了个招呼，对方只是点了个头。他们上了车，他坐在布飞尘旁边。
车身平稳驶出停车场，林子石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我家可能需要大扫除，大半个月了，我回去要做好多事。”
“嗯。”布飞尘说：“所以你不回家。”
“？”林子石疑惑地看向他。
“去我家。”
“啊？这不合适。”林子石一口拒绝，“我不能去。”
“准确来说，是我的房子。”布飞尘补充道，“在涞寺南路68号，距离你们公司很近，那个房子最近在出租，没人住，你去住几天，叫人打扫好了再搬。”
“这......”林子石犹豫，涞寺南路确实离他们公司很近，他这种脚程也就走十分钟到距离。
家里很脏，但是他这两天心思不在那里，竟然忘了提前叫保洁上门......林子石恨不得拿把锤子敲开自己的脑壳看看，最近都装了什么。
布飞尘知道他犹豫就是想答应，就像他犹豫着想吃最后一块蛋糕却客气的时候，他斩钉截铁道：“住着吧，你脚上不方便，住远了我会找司机接送你。”　　
“那倒不必。”林子石摆摆手，在两者之间选最不麻烦的一个，脸上满是歉意和不好意思：“我已经很麻烦你了，老布。”
车辆左拐，一个急转，林子石歪在布飞尘身上，布飞尘扶住他，低头沉声说：“你说了，我们是朋友。”
“是......”林子石喃喃自语一样的回答他：“是朋友。”
“嗯。”
“那......麻烦你啦！”林子石从他那边爬起来坐好，大声道。　
布飞尘的手指刚刚抬起来点到屏幕，微不可查的轻轻颤了一下。　



第13章

这套房子不大，简单的两室一厅，十七层靠南，阳台看过去就能看到林子石公司的大楼。通风和装修都是简装的灰白北欧色调，家具也不多，但足够日常使用了。
布飞尘说隔壁那间次卧租出去了，租客还没搬进来，但里面存放了一些私人用品，让林子石不要进去。
林子石自然不会打扰。他对这样的居住环境已经非常感激了，给大门录指纹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受宠若惊，仿佛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么一套二环的房子。
布飞尘带他看了一眼，帮他把东西拿进来，就说自己有事要办，先走一步，让林子石自己收拾。晚会儿饿了自己点外卖做菜都可以，这里外卖和送菜的都可以上来。
林子石连声答应。
人走后，林子石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放进衣柜挂好，就这么几件还是上周拜托一个去过他家的同事给拿来的。
他走到客厅，桌子是擦干净的，厨房卫生间都不需要打扫，没有他可做的事余地。
林子石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十七楼外广阔的天边，有一种恍惚感，仿佛短短两周过去，他不再是那个逼仄在公交车上挤末班地铁和困在现实中的那个Beta了。
——他会有全新的人生。
哪怕他明天就会回到原始的生活中去，他也觉得，认识了更优秀的人，那自己也会变得更好。

布飞尘出门的匆忙，在楼下车上坐稳，听到司机问：“老板，我们去哪儿？”
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简直是夺门而逃。
不能再在那里站下去，哪怕一分钟，他都会忍不住伸手，伸手去抓住那个人。
更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恶劣，在林子石笑着跟他道别，叫他新昵称的那天，他正要去查收改装完的房子。
——也就是林子石现在入住的这间。
这样一套普通的公寓根本入不了布飞尘的眼，更别说大费周章改装它了，除非是他真的有需要。
林子石是个好人，简简单单的好人。他扯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林子石信了，还说欢迎他来；他说没看过某部电影去过某个地方，林子石就会说那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说自己不会来，林子石就能一直看着门外；就连给旁人送东西，受到揶揄，他也是完美无缺的温柔。
他不需要用温柔形容，林子石就是温柔本身。
他给过林子石拒绝他的机会，给过他逃走的机会，但那个人都没有，他就坐在那里，跟他说：“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