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祁颇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不是没有手机吗？”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祝祁懒得解释许多：“都呆在一起这么久了连你没手机都看不出来。”
沈迟安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我家住址？说明白点原因，我可不是那种随便就给出自己家住址的人。”
“我也不是那种随便就要别人家住址的人，”祝祁说：“可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总得知道你住在哪吧。”
“我就在这家奶茶店打工啊，想找我来这里就可以了。”沈迟安微微一笑，尝试蒙混过关。
祝祁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你是想让我找不到你吗？你当我不知道你只是在这里打暑假工？”
“我……”沈迟安的眸光闪了闪，刚想解释，却见祝祁已经扭过了头：
“大骗子。”
实话实说，祝祁说的话是对的。沈迟安确实没想让祝祁找到自己，尤其是暑假之后。
原因嘛……因为他开学就要上高三了，虽然他并不反感和祝祁的相处，但是不代表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祝祁待在一起，今天算是他难得抽出来的空了。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祝祁似乎有些倦了，“不给就不给吧。如果因为这一点而让你畏畏缩缩放不开，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望着祝祁一脸自讨没趣的表情，沈迟安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深深愧疚感来。
祝祁应该很孤单吧……身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恋情也不顺利，自己明明答应了要做他的朋友，却还又想着避开他……
要不就……把家庭住址给他？
就在沈迟安这边陷入纠结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一旁某人正通过余光观察着他。
祝祁垂首盯着完全沉浸在思考的中的沈迟安，目光慢慢从沈迟安紧皱的长眉游移到纤长而秀气的颈部，再一点点滑到领口处白皙的锁骨，顿了顿。
说沈迟安是骗子……谁不是呢？明明他自己也是个骗子。
沈迟安咬了咬牙：“我告诉你行了吧！你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了。”
祝祁别过脸，闷声道：“不要，我现在不要了。”
“靠你这……你还闹起别扭来了？”
祝祁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搭理沈迟安。
啧，这一副“本大爷不开心了，快来哄本大爷”的样子，沈迟安按了按眉心：“是我错了行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道歉没诚意。”祝祁仍然不肯把脸转过来。
“小祝同学？祝祁老大？是小弟我错了行不行？小弟我这就把家庭地址诚心诚意地给您献上。”沈迟安刻意在“诚心诚意”上加重了声音：“您就原谅小弟吧。”
祝祁再度闷闷地“嗯”了一声，拿出手机递给沈迟安：“打开备忘录，把你家地址输上去。”
“不能口头上说？”
“怕有谐音字。”
“行吧。”沈迟安无奈道：“你这个怎么用，密码锁是多少？”
“0808。”
密码之类的东西大多和生日有关，沈迟安头也不抬地敲击屏幕：“你生日？”
“嗯。”
“数字还挺吉利。”沈迟安吐槽了一句。
“你呢？”祝祁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迟安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生日吗？”沈迟安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十二月二十一号，大冬天生的。”
祝祁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眼看沈迟安输入完地址，长臂一伸，又非常迅速地把手机从沈迟安手里抽出来：“以后不要随便把家庭地址给陌生人，尤其是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沈迟安气笑了：“你在说你自己？明明是你缠着要我地址的，不给你还闹脾气，现在又和我说不要把地址给陌生人，你是当我傻还是当我好欺负？”
祝祁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地址，才慢悠悠补充道：“除了我。除了我以外的人，谁都不要给。”
“为什么？”沈迟安气不过，想去夺他的手机：“我反悔了，我觉得给谁都不能给你，给你才是最危险的！”
“晚了，”祝祁歪头微微一笑，仗着身高，把手机高高举起到沈迟安碰不到的地方：“反悔也没用了。”
“靠！”
沈迟安抓了几次没抓到，只好喘了几口气，坐回椅子上，没好气道：“我已经决定了。”
祝祁心情似乎不错，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决定什么？”
沈迟安斜斜一笑，露出一个蔫坏的表情：“我观你面相颇有书卷气息，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决定额外开恩，渡你成学霸。以后但凡你跟我在一起，我都要把你引回正途，让你感受一下美好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享受一下青春而富有朝气的学生时代。”
祝祁抓手机的手一僵：“我现在就把家庭地址删了，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不准反悔！已经晚了！”沈迟安强硬道：“你要知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可是市一中的年级第一，我教出来的人，必出精英！”
见祝祁用一脸“就你？就这？”的表情盯着自己，沈迟安莫名有点羞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市一中可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我来教你你就知足吧。”
祝祁面无表情地拍手：“哇哦，那真是好棒棒呢，我好荣幸啊。”
“……”
沈迟安此时此刻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引以为傲的成绩在祝祁这里仿佛什么都不是，难免让他挫败不已。
眼看着沈迟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祝祁勾起唇角道：“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找家教它不香吗？我为什么要你来教我？”
“因为……在我看来记住一道题最好的方法并不是一遍又一遍地做它，而是在教别人的过程中，不断反复加深自己对它的印象。所以教你的同时，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祝祁听完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还真是人尽其用，我算是知道了，我在你这里就是个工具人吧，又是帮买书又是帮记题。”
“哪有，我明明也是在帮你好不好。”沈迟安义正言辞道：“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你听过一句话么？”祝祁淡淡抬眼：“'我至今坚持认为人们之所以强迫年轻人读书并以光明的前途诱惑他们，仅仅是为了不让他们到街头闹事。'”
☆、18
沈迟安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在笑。
“怎么？说不出来话了？”祝祁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扬起眉梢。
沈迟安摇了摇头，一泓秋日清泉般澄澈的眸子里难得带了几分促狭：“我只是在想，这话你从哪里学的，说得不错。不过呢……如果肚子是空的，那连闹事的力气都没有。”
“似乎有些道理。”
两人靠得有些近，清新的青柠西柚香撞进鼻腔，令沈迟安神色一松，连带着在心底某处，沉重生锈的锁链也微微松动，若有似无地故意照进去一丝光亮。
沈迟安转头与祝祁对视：“祝大少爷体会过吗？那种一无所有，弱小无能，却又在泥沼里挣扎的感觉。但凡有一束救命稻草……我都要抓住。”
祝祁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继续一字一句说道：“光明的前途我要定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就像是亡命之徒，脑海里只有孤注一掷如何活下去，当然，如果去大街上闹事能填饱肚子，养活他，那他宁愿天天躺在大街上，可是如果不能，那他只会唾弃这条路。
“我家境不是很好。”沈迟安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上唯一的一双运动鞋，鞋身已经不知道被磨损了多少次，边角线头支楞八叉地抻出，“相信你也看出来了。”
祝祁顺着他的目光落下，眸光闪了闪。
“对我来说能上学就不错了，”沈迟安轻轻笑了一声：“我听见很多人都说，上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不少人拥有很高的学历，可最后还不如那些十几岁出来打工，混成大老板的人挣得多，更可笑是他们还要给那些大老板打工。”
祝祁点了点头，平静道：“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寒窗苦读十年无用，走上社会到底还是被骗，倒不如某些人提前出来打工，在社会摸爬滚打十年的人精明。”
“那你觉得呢？”沈迟安反问道：“你支持读书无用论还是有用论？”
祝祁摊开双手，耸耸肩：“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读书人吗？”
言下之意是他选了哪一条路，沈迟安应该看得清清楚楚。
沈迟安看着他，也跟着笑出声，但还是摇头道：“如果你真的支持读书无用，就不会让徐小冉去学校，还强制他学习了。”
“我只是希望他在遇见某些不公平的人或事时，不要只知道挥拳迎上或者口吐芬芳，当然，也毋须强迫自己忍耐。读书不是为了雄辩和驳斥，也不是为了轻信和盲从，而是为了思考和权衡。”
祝祁接着说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如果神明给予不了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惩罚，那就由人类自己来当自己的神，有法律不用，为什么去信现世报，有智慧不用，为什么任由最原始的冲动和愤怒支配头脑。人类拼命进化了几千万年，不是为了让后人诞生出傻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