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戴好手套,朝郁觉勾勾手指头,头盔下清亮的嗓音略许沉闷,似乎有点哑:“发什么愣,快上车。”
郁觉敛下眼睑,纤长眼睫遮挡去浅色眼瞳流露出的情绪,他的手放在周醒前端,劲风最是爱勾勒身形,他垂首便能看见少年独有的青涩腰线。
“我下午不上课。”郁觉说。
周醒这时才想起来早上时,郁觉说过的话。
“不回学校去哪?”周醒尽量避开谈到隐私。
郁觉反问:“你去哪?”
周醒爽口道:“赛车场,跟车友约好了。”
通过反光镜,周醒也没能看清郁觉的神情,他领悟到什么,试探:“要不要去?”
“嗯。”
周醒无声笑了下,情不自禁心情好了些,倒也没说什么,真就带他一起去了赛车场。
车友在场内等待,身边还有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同样爱好者。
周醒上前打了招呼,顺便介绍身边的郁觉:“这位是我同学,他不太爱讲话,你们叫他同学就好了。”
这个称呼实在是敷衍,郁觉都抬眼看他,眼底倒也没有责怪,不悦。
周醒不愿意透露同学姓名,车友没强求,给他介绍起其他车友来,五六号人,有男有女。
“私底下的比赛登不上什么台面,两人比来比去也没有人多好玩,我们人多来比,让你同学帮忙看个胜负怎么样?”
周醒自然无异,视线一跟郁觉对上,他便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可以啊,那我们先热热身。”
郁觉站在观众席,他操控着无人机,盯紧着屏幕上的人。
没一会儿,数量机车同一秒飞跃出,速度快之过及,声浪一阵比一阵愈烈,机车在赛道上争先恐后。
无人机还在天上攀高,底下的人渺小又夺目,郁觉操纵到一定角度,便分开了心思去追逐场上那一抹色彩。
周醒油门拧得很底,车如弓箭射发,飞突猛进,车道上不缺乏他这样档档红区的车手,但他似若赌命亡徒,在崖尖悬挂。
他摁下了快门键,时间定格。
——
逃课这个罪名,最终是郁觉担下了。
他在周醒没来之前,去了趟办公室‘自首’,把周醒撇得一干二净。
刘副校起初不愿相信,后面不信也得信了。
不论从哪看,那天的确是郁觉拉着周醒逃的课。
念在他是初犯,刘副校从轻处罚,两人都需要写一份检讨。
郁觉在纸张上落款署名,笔尖顿了顿,终是没有下笔,低头看了下时间。
7:29分。
周醒没来,今天他又要迟到了。
年级第一又被他抛之脑后了。
周醒把今天一整天都给翘了,渲染黄色木纹的课桌难得干净了一回,平常都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书。
放学时,郁觉留在教室做值日,朱友鹏刚溜进来,就瞧见拿起黑板擦的他,不禁挠头嘿嘿笑:“打扫卫生呢?”
郁觉擦着黑板,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如水:“嗯。”
朱友鹏笑了两声,就溜到周醒桌前,开始翻他的桌肚。
窸窸窣窣的声音络绎不绝,郁觉看着他把周醒的东西塞进他的书包里,又听他问:“请问你们今天有什么作业?”
郁觉眼里腾起疑惑:“你怎么翻他东西?”
朱友鹏神经大条的,压根没注意太多,他唰啦提起书包,说:“我哥叫我帮他带回去,顺便问一下作业。”
郁觉清冷的神情微晃:“他?”
朱友鹏说:“我哥那个傻逼,前几天都有点小小感冒,昨天不知道逃课去干啥了,又着了凉,昨天夜里发高烧,39℃啊,人差点烧没了。”
“好不容易烧退下了一点,他还牵挂着今天什么作业,平常这样就算了。”
一说起周醒,朱友鹏打开了话匣子般,疯狂吐槽周醒‘人傻钱多’。
要是这话被周醒听见,他铁定挨打。
“所以,你们今天什么作业呀?”
☆、048
点滴打得见底,看护的家庭医生拔了针,扎进挂在旁边的另一瓶点滴里。
房间的落地窗蒙上了一层雨雾,透明洁净雨珠相挨着下滑,淅淅沥沥声乐接连不断。
家庭医生检查好针管,俯视到手扎着针,输着点滴,还双手打游戏的周醒,不由劝说:“打完点滴再玩也不迟。”
对面的boss,只剩下一丝血量,周醒普攻击杀了它,技能都不屑给一个。
周醒舔了下发干的唇,起皮发硬膈得柔嫩舌头不适:“打完这局,麻烦倒杯水给我,谢谢。”
接过水杯,他抽出空隙喝了口,随手放到桌上,屏幕红光乍现,血量快掉完了,将死之时,他躲过敌方的伤害,放了个小技能硬是把敌方给耗死了。
家里的佣人敲门而入,告知:“少爷,朱友鹏少爷来了。”
周醒头都没抬一下:“知道了,让他直接来找我就好了,不用知会我,又不是第一回来。”
佣人欲言又止,她想汇报的是,朱友鹏还带了个眉眼清冷的同学来。
话没说完,周醒已经开口让人进来,况且朱友鹏就在佣人身后。
朱友鹏哎呀一声:“都说没事啦,我哥看到他,说不定高兴得病都好了。”
周醒低哑的声音从房里传出:“你站在门外干什么?还不进来,说什么鬼话。”
朱友鹏回头看了眼气压莫名低迷得快要结冰的郁觉,宽慰道:“当作自己家耍,不要客气。”
说完,朱友鹏拎着鼓鼓的书包进了房间,坐在周醒床边,感叹:“你还有心情打游戏。”
周醒撩起眼皮去看他,恰恰瞥见刚进门的郁觉,吃惊:“你怎么来了?”
朱友鹏抢答:“来监督你写作业。”
周醒凉凉看着朱友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朱友鹏索性闭了嘴,拉开书包拉链,拿出周醒嘱咐的东西。
几个少年处在一室,难免不有些小秘密要说,家庭医生起身再次检查点滴针管问题,隔着退热贴探了探周醒额前的温度,确保无误,便出去了。
游戏上的小人已然被人砍死了,本该胜利的局,硬是变成逆风局,输得惨烈。
周醒退了游戏,没再玩,仰着下巴对郁觉说:“随便坐吧。”
朱友鹏的说辞,他当然没信,原因也不着急于一时问。
郁觉在床边的一个小沙发坐下,位置正好是挂点滴的旁边,离周醒很近。
那是家庭医生刚才坐的位置,小沙发原本在落地窗边,是家庭医生为了方便照顾周醒,拖过来的。
周醒捧着热水喝几口,漫不经意听朱友鹏讲话。
“你们今天作业蛮多的,我听得迷糊,学神就说他跟我来你家探望你,也顺便告诉你作业。”
周醒双手握着瓷杯,热流沿着杯壁传进手心里,屋内开着暖气,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外露的十指终是冰冷,现在靠着装着热水的瓷杯取暖。
“哦……”
周醒斜眼看向郁觉,进门至今,他口没张一下,发觉周醒看他,低垂的眼睛才抬起来。
尽管郁觉什么都没说,周醒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了。
朱友鹏这个嘴漏的,百分百说他前几天感冒了,他昨晚发烧,郁觉必然想到昨天的逃课,他们两个逃课时在海边吹了几个小时的风,后面他还跑去赛车场飙车,飚完车又跟着车友们吃饭喝酒……
这些‘罪证’,够周醒烧成傻子了。
“你也不用太自责。”周醒揉了下发酸的眼睛,他的脸还在发烫,高烧今早好不容易才退下,“是我不小心。”
说完这话,郁觉的唇抿得更紧了,绷成一条直线,双眉轻蹙。
朱友鹏很识相地说:“哥,我下楼弄点水果上来。”
他跑得飞快,门却还是轻轻合上的。
房内一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彼此交换。
周醒将手里的瓷杯递过去,有意打破沉闷气氛:“帮我倒杯水。”
郁觉接瓷杯时,不经意碰到周醒冰凉的手,他几乎秒在周醒收回手前握住他的手。
“怎么这么冰?”
跟周醒的手不一样,郁觉的手很炙热滚烫,像被一团火源紧紧包裹着,冰冷的关节快要融化掉。
“不知道,开了暖气的,应该是伸出来的时间长,所以被冻僵了。”周醒无奈解释,“我有点怕冷,冰也是正常。”
郁觉拽着被褥,把他手塞进暖和的被窝里,语气染上一丝严肃:“别动。”
周醒恍若未闻地想要掀开被子,郁觉摁住被角,两人靠得近,对方身上清冷好闻的气息笼罩着他,吐纳之间都是他特有的气息。
“听话。”郁觉话语里都带着些许无奈与宠溺,他动作轻柔探了周醒贴有退热贴的额头,可惜他哪给人探过温度,探不出个所以来,不禁顺着往下滑,用手贴着他脸,感受温度。
周醒眼睛瞪得有点大,他没料到郁觉探着探着,还摸上脸了。
但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他也就放松下来,任他摸去。
朱友鹏看了下时间,嗯,十分钟过去了,天大的事也该说完了吧?
他端起果盘,开开心心往楼上跑去,他一口气冲到房间门口,砰地一声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