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瑾沉着脸,手里的油画拧得越来越紧,声音冷硬:“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这不是询问,是通知。”陆新耀态度坚决,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陆以瑾一脚踹翻了茶几,眼睛通红,看着陆新耀的眼神带着歇斯底里的病态。
“她算什么东西?”
陆新耀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我打算先订婚,过阵子再结,给你一点缓冲时间。”
“再说你对俞阿姨的印象不是也很好吗?上次一起吃饭,你们聊得很开心,还记得吗?”
“她有工作,你平时也见不到她,家里这么大,多一个人也感觉不到太大的差别。”
“嘭”的一声,陆以瑾把脚下堆着的碎瓷片踢开,大步走到陆新耀面前,俯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女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外面侯着的管家吓了一跳,怕他们动手,敲了下门,说该吃年夜饭了。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谈。”陆新耀起身出去,带上了门。
陆以瑾站在一片狼藉中,微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眼神像是陷入了虚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手里的油画被扯得变了形,秀丽的风景化为一团污糟,其中的人物原本是个年幼小女孩,现在沾染了杂色,弧度弯曲,让她的眼睛和脸颊看起来诡异至极。
地上凌乱地散着碎了的甜釉花瓶,尖锐的瓷器边缘冒着一闪一闪的光,仿佛一碰,就会破开肌肤,流出艳丽的血。
良久,陆以瑾被车喇叭惊醒,他走到窗户边,看见司机开车进了大门,停在前花园里。
陆新耀站在罗马柱旁边,走过去开了车门,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去牵俞妙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俞妙脸上也带着笑,往他身上靠了靠。
陆以瑾靠在窗边,看得出了神。
他们的身影消失了,陆以瑾蹲下去捡了个天青色的碎瓷片,横在指尖,试着划了划,很钝,只带来轻微的刺痛。
他换了一片薄的,破口处尖锐的,在墙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陆新耀推门进来,叫陆以瑾出去吃年夜饭,说俞妙也来了,
陆以瑾态度软化下来,问:“你说要给我缓冲时间,是多久?”
陆新耀思考了几秒:“三个月。”
“半年,”陆以瑾盯着他的眼睛,冷声说,“给我半年的时间,假如到时候你们还想结,我不拦着。”
陆新耀同意了。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陆新耀给陆以瑾打了碗乌鸡汤,又给俞妙夹了几只虾,怕她尴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俞妙笑着附和他,见陆以瑾一直不说话,就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陆以瑾倒是没甩脸色,简单地回答了几句。
陆新耀夹了个四喜丸子,突然想起林时予,问俞妙:“你的那个孩子,他现在一个人在家吗?要不要叫他一起过来吃饭?”
话音刚落,俞妙和陆以瑾齐齐抬头看着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俞妙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俞妙开了免提,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那边传来林时予的声音。
“喂?”
林时予的声音很好听,经过电流的窜改,只有细微的改变。
陆以瑾放下筷子,眼神落在俞妙的手机上。
俞妙笑着说:“我们现在准备吃年夜饭了,你也过来吧,待会儿发地址给你。”
电话那端顿了顿,接着听到林时予礼貌地回绝:“不用了,谢谢。”
他等了两秒,又说:“没事的话先挂了。”
俞妙关了手机,对陆新耀抱怨:“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孤僻不讨喜。”
陆以瑾看了俞妙一眼,晃了晃手里的碗,猛地站起来,把滚热的鸡汤泼到她脸上。
“能闭嘴吗?吵死了。”
俞妙捂着脸尖叫,带着一股将要毁容的绝望。
陆以瑾一脸无所谓地擦着溅到手背上油渍,像和她闲聊一样。
“别装了,温度不超过六十,充其量也就洗了个热水脸。”
陆新耀猛地站起来,吼他:“陆以瑾,你发什么疯?”
陆以瑾笑了笑,双手撑在餐桌上,向前倾了下身子,声音很轻:“我脑子有病,你第一天知道吗?”
第18章 我不需要别人关心
陆以瑾直接上了二楼。
关上门,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风吹开丝绒窗帘的边缘,露出一角苍黑的天空。
外面好像在下雪,陆以瑾走到窗边,向外伸出手,晶白透亮的雪粒落到手上,立刻融化成水滴。
冷风忽地变得强劲,兜头吹了他一脸,窗帘迎风鼓起,飒飒作响。
陆以瑾“啪”地一声关紧了窗户,抬脚准备离开,脚边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箱桃子味的布丁。
他蹲下去,拿了一瓶出来,拧开盖子尝了口,浓郁的桃子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清甜的香味顺着瓶口升浮到空中,带着一股温柔的诱人气息。
陆以瑾就地坐下来,指腹摩挲着玻璃瓶身,眼睛盯着墙面上线条流畅的浮雕花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地扔掉瓶子,摸出手机打开。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林时予都没接。
陆以瑾翻了下通讯录,找到何欢的,拨了过去。
何欢爽朗的声音响起来:“陆以瑾吗?找我什么事?”
夹杂着烟花炸裂的响声和孩子笑闹的追赶声。
陆以瑾问:“何欢学长,你知道学长住哪里吗?”
“别装了,”何欢笑了起来,大声说,“我上次听到了你喊他哥哥。”
陆以瑾也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知道哥哥家住哪吗?我想陪他过年。”
“我微信发给你,先挂了啊。”何欢一手拎起撒欢到处跑的熊孩子,把他往里一推,关紧了大门。
一楼大厅只有阿姨在收拾餐桌,陆新耀和俞妙不知去哪儿了,陆以瑾收回视线,没找司机送他,随便裹了条围巾出门。
他走了很久,才走出别墅区,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车,等了大概半小时,终于匹配到了一个司机。
司机很健谈,陆以瑾上了车就没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自问自答,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的不易,以至于大过年的还在外面赚钱。然而当谈到妻子儿女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很开心。
低矮的灌木丛一闪而过,路越来越大,前方逐渐露出一大片别墅群,经过一个路口时,陆以瑾打断他:“停这就行了。”
支付完车费下了车,陆以瑾用围巾拢住下巴,往大门口走。
司机透过车窗朝他招了招手,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新年快乐”,然后启动车离开。
巨大的荧屏上,放映着一部评分极高的老电影,林时予窝在松软的坐垫上,目光落在五官深邃的男主角脸上,看得很认真,但眼神是空的。蛋黄缩在他怀里,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天花板上的星空吊顶。
不甚明亮的影音室里,星空吊顶散发着璀璨的光,光色柔和纯净,很真实,给人一种神秘的空间感。
蛋黄跃到地上,想扑掉落在地的星光,发现压根碰不到,急得喵喵直叫,又跳到林时予腿上,抓他的衣服。
林时予揉了下它的毛,让它自己去玩,又翻了下身,将抱枕垫在腰间,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自从放假后,林时予没出过门,有时整天都待在影音室里,倒点酒在手边,一部电影接一部的看,时间久了,熏得这里带了些若有似无的甜酒味。
林时予往旁边一捞,拿起杯子抿了口已经凉透了的白开水,家里的酒都喝完了,他没买新的,天气太冷,不想出门。
电影进度条过了一半,林时予按了暂停,穿着毛拖鞋往外走。蛋黄见他要走,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我去上厕所,你别跟着。”
蛋黄不听,一直缀在他身后,林时予进了卫生间,它就趴在门前等。
林时予擦干净手出来,弯腰想抱蛋黄。阳台上突然响起很轻的脚步声,蛋黄听到声响警觉地扭头,弓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下一刻突然朝着阳台的方向狂奔。
林时予追了上去。
陆以瑾刚好推开落地窗进来,猝不及防和他撞上。
林时予楞了楞。
蛋黄看见陆以瑾,又暴躁起来,伸出爪子挠他,陆以瑾没躲,脖子上挨了一爪子。
林时予回过神,下意识想去看他的伤口,手刚抬起又马上放下,转头低声斥责蛋黄,把它抱到了角落里的猫爬架上。
陆以瑾望着林时予的背影,喊了声“哥哥”。
林时予摸猫的动作慢了一下,转身朝他走过去。
他们很久没见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无比陌生。
“你怎么进来的?”林时予在离陆以瑾一米远的地方站定,问道。
风裹夹着雪粒从阳台吹进来,带来彻骨的冷。他脚上素色的毛拖鞋没包口,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踝,穿的睡衣也很薄,贴在身上,显得他更加削瘦清冷。
陆以瑾关上落地窗,走到林时予面前,看着他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