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宴尘远和萧渡水的话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在饭桌上有意无意地扫孟然一眼,又什么都不说,嘱咐的话在孟然第一次进入轮回边境时说过太多遍,这一次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和景忆鸣约好第七天的傍晚在医院门口碰面,临走前和萧渡水抱了下,又和宴尘远搂了搂,谁都没说话,沉默要把人压死在空气里,这时候楼下小屁孩儿玩闹的声音总是特别清晰。
直到孟然换鞋,快出门的时候宴尘远才轻声说了句:“活着回来。”
孟然愣了愣,看着他们,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
夜色拉下一丁点儿风就开始不要钱似的吹,但只要风一停下,世间万物都停下了似的,空荡荡的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这种感觉在医院门口更甚。
孟然一下车就看见了景忆鸣,估计是早就到了,这会儿手里捧着杯奶茶站那儿,不像来跳楼的,像来春游的。
“来,”景忆鸣冲他抬了抬手,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拎着一杯,“喝么?”
“不喝。”孟然摇摇头,直接进了医院,景忆鸣没说什么,耸耸肩跟了过去,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把两杯奶茶都丢了。
他们走了条没什么人的小路,绕到住院楼坐电梯上去,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也没被什么人发现,电梯不能直达天台,他俩走出来还得再上两层楼。
病房不像普通的病房,不大,房门看着很厚,上头一个小窗户竟然是上了铁栅栏的,旁边有一个挺大的橱窗式玻璃,这会儿已经拉上了窗帘,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孟然目不斜视地走到楼梯口,余光瞥到景忆鸣还在那儿打量什么,不由得皱皱眉,轻声催促:“快点。”
他话音刚落,最里侧的一间病房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尖叫,嘶哑着挠在耳侧那样叫人难耐,病房里响起警报声,走廊那一侧有了脚步声,景忆鸣立刻走过来和孟然一起进了楼道,关上门,脚步声杂乱的响在外侧。
病房伴着一声刺耳的声音打开,尖叫声又一次爆发。
楼道很黑,只有安全通道的标志在散着绿色的光,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去,天台的门锁了,孟然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非常熟练地开了门,迎面又是一阵难捱的寒风。
住院楼楼层很高,孟然近视严重,两米以外雌雄莫辩四米以外人畜不分,这会儿站在天台边往下看什么都看不清,眼前被蒙了一层雾似的,地面的东西都被糊成模糊的色块。
“就这么跳?”景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过来,探头往下面看了眼。
“啊,”孟然扭过头去看他,“不然你热个身?”
景忆鸣笑了笑:“我挺疑惑的。”
“嗯。”孟然应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去轮回边境的人都是发生了意外,在临死前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才会被轮回边境选中,这是你自己说的,”景忆鸣说,“但是你是自杀,为什么会……”
“我一开始就没想死,”孟然被风吹得眯缝了下眼睛,“就是冲着轮回边境去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跳下去之后轮回边境没有选中你,”景忆鸣扭头看着孟然,“怎么办?”
怎么办?
孟然有点儿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了。
没有考虑后果,也没有想过旁人,他就这么站在天台边儿上,一跃而下,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轮回边境。
“跳吧。”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他,“时间快到了。”
景忆鸣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他身边,感觉风再大一点儿能直接把他们俩吹下去了,景忆鸣往下面看了很久,问:“你跳的时候……害怕么?”
问题真他妈多。
孟然不耐烦地啧了声:“跳。”
“好。”景忆鸣说。
然后两个人都站着没动。
“不是,”景忆鸣挠了挠头,“你不得喊个预备齐什么的?”
“要喊么?”孟然皱着眉说。
“……不知道啊,”景忆鸣说,“也没和别人一块儿跳过楼。”
“三,二,”孟然瞥了眼景忆鸣,直接跳到倒数环节,身体往前倾去,最后一个字在他失重的前一秒说出口,“一。”
景忆鸣也跳了下来,却不像普通的坠落,风声在这一刻急躁起来,医院院子里那几棵树的枝叶被吹得狂摇,眼前的景色被拉成长线向后飞快扯去。
坠落的速度很快,孟然感觉有谁在空中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攥着,他没来得及挣脱眼前便是一黑,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两个身影消失在了空中。
景忆鸣却没有晕过去。
他身边忽然出现一个狰狞的女鬼,漆黑的眼珠瞪着他,贴得很近,景忆鸣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气。
“……你没有在出事点,”女鬼低声说着,手猛地攥住了景忆鸣,“你要接受惩罚。”
孟然提过的,关于精神方面的惩罚,意志坚定就能挺过来。
眼前的场景忽然转换,撕扯着重组,最后变成一间单人病房,景忆鸣站在门口,不能动,也不能闭眼,被迫看着病房里的场景。
病床周围都是穿着白大褂的人,宴尘远和萧渡水也在,他们围在床边,病床上捆着一个人,黑眼圈重得像在逃国宝,整个人瘦得仿佛就剩了个骨架子,身体处处都是不正常的凹陷。
景忆鸣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一秒就认出了床上被捆住的人。
是孟然。
虫鸣逐渐在耳边响起,伴着风吹动树叶摩挲的细碎声响一起传来。
孟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跟着一群人走在黑暗之中。
周遭还有些没醒的人,也有已经醒过来却不敢出声,只能跟着前进的,他们似乎走在一片森林里,时不时有树枝和叶片打到脸上,又痛又痒。
太黑了,暂时看不出什么,孟然的重点是自己的手居然还在景忆鸣手里。
还他妈挣不开。
孟然仔细看了看景忆鸣的脸,发现他压根儿没醒,但就是很用力地把自己给拉着了。
景忆鸣这会儿应该在遭受那什么惩罚,精神层面上的,估计会让他看到幻觉什么的吓唬吓唬他。
反正轮回边境不可能在进入关卡前搞得谁肢体残缺。
“欢迎各位来到轮回边境,”那个广播的声音又响起来,“请步行到前方任务地点进行闯关,到达任务地点前,任何人都可以弃权,只要停下脚步便视为放弃。”
待遇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上次还有公交车呢,这次就步行了。
孟然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叹完,旁边的景忆鸣忽然很小声地喊了句:“……孟然。”
“嗯?”孟然扭头看着他,以为他醒了,结果景忆鸣还是紧闭着眼睛,除了出了冷汗以外没什么异样,手很用力地攥着孟然的手。
精神惩罚还在继续,景忆鸣虽然没有醒,但也在跟着大部队往前走着,孟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突然有点儿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的名字。
挺奇妙的,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遭受到恐吓后下意识喊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孟然皱着眉,又瞥了景忆鸣两眼。
他们一直往前走,走到一座小镇上,镇上人还挺多,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灯笼蜡烛和油灯,没有电器,孟然皱起眉,街上的人穿的也都是古装。
这次的关卡设定是古时候?
周围的人们陆陆续续朝着前方走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着,许多人凑在那儿,仔细一看他们的五官都是歪斜的,眼中没有什么神采,簇拥着挤在一栋房屋楼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带着孟然他们前进的人突然停在这儿了,抬头望楼上看了眼,孟然也抬头看过去,什么都看不见,二楼黑得一点儿亮都没有。
但下一秒二楼里面突然抛出个绣球,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吵嚷声,激动地争抢着绣球,嚷嚷着:“我的!”“别抢,我的!”
人群霎时间向绣球涌去,孟然被挤得有点儿站不稳,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景忆鸣身上,偏偏那个绣球仿佛遥控的直直冲着孟然砸了过来。
操!
孟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被景忆鸣拉着,被挤得有点儿没法儿躲开,接或不接是个问题,就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手忽然被松开,景忆鸣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猛地一下又把那个绣球拍开了。
人群瞬间寂静。
来闯关的人们也顿住了。
景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瞪着孟然,呼吸极重:“……你没事吧?”
“没事,”孟然松了口气,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冲着景忆鸣说,“绣球当排球打,牛逼。”
正文 想要成为新郎吗
这次的关卡设定似乎是在古代。
周围的楼房都是古式建筑,人们穿的也是古装,看不出朝代,穿什么样式的都有。外头几个灯笼吊挂在屋檐下,算不上明亮,但孟然借着这点儿光足以看清,景忆鸣的脸色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