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情绪上来了,根本讲不了道理。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不想听了,你不要跟着我。”
“景忆鸣醒了!”萧渡水在他转身之前快速说了句,“你跟着我回去看看,我解释给你听,我和他一起解释……”
“我说了我不想听!”孟然吼完这一句后,脑袋突然疼得厉害。
像有千万根针一起从他太阳穴缓缓推入,细密的疼扩散到整个脑袋,他好像看见了一抹绿光,萧渡水的表情也从惊讶转为了惶恐,情绪变化过于明显,好像十分害怕什么似的,轻声细语地说好,那我不解释,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孟然摇摇头,脑袋里那种疼痛感很快减轻了,那种感觉骤然袭来又快速消退下去,快得孟然身上那层因为疼痛而起的冷汗变得异常多余。
“你在怕我。”孟然低声说。
“……我没有,”萧渡水说,“我怎么会怕你?”
“是啊,你怎么会怕我,”孟然顿了一会儿,喃喃道,“景忆鸣醒了?”
“嗯,”萧渡水强压下那份不安,轻声说,“你……要去看他么?”
孟然抬起头,直视着萧渡水的眼睛,忽然扯开嘴角笑了,像一个即将压上所有赌注的赌徒,笑得很纯粹,纯粹的癫狂。
“好。”他说。
“你他妈冷静点儿!”叶潜恨不得直接给人上镇定剂了,“你这个伤根本不能动,撕裂了之后血止不住!你以为昨天多少个医生抢救你多久才把你救回来了!”
“孟然呢!”景忆鸣也按捺不住地吼了一声,“他人呢!”
“跑了!他妈的,跑了!”叶潜吼着,“萧渡水去追了!待会儿他把孟然带回来看见你又晕过去了,你们俩闹着玩儿是么!躲猫猫啊!”
景忆鸣粗喘着,被旁边的护士按回了床上,他的确没多少力气动弹,但一醒来,别说孟然,他连林岑都没看到,这样的感觉不免让他陷入一种恐慌中。
孟然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那个女鬼能穿梭现实世界和轮回边境,看她的目的,应该是要带走孟然。
……还有自己昏迷时做的那个梦。
“我先和你说清楚,”叶潜皱着眉,“我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但情况恶化了,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几个月前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那样,看谁都害怕。”
“他不会怕我,”景忆鸣咬着牙说,“我去找他。”
叶潜啧了声,手机震了下,他看了眼,说:“不用,萧渡水把他带回来了。”
“真的?”景忆鸣瞪大了眼睛。
“真的,这还能骗你么,”叶潜叹了口气,“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养父,他不可能连养父都信任不过,第一次把他捡回来,他看见宴尘远和萧渡水的时候状态不也很微妙么?”
那时候的孟然应该不记得宴尘远和萧渡水才对,但他对他们就是有一种天生一般的亲切感,没有恐慌也没有尖叫。
现在的孟然应该也一样。
景忆鸣又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孟然……应该是很清醒的,”景忆鸣低声说,“不能拿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作比较。”
叶潜沉默了会儿,像是在赞同他这个说法一般,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他就是太清醒了。”
景忆鸣没说话。
“还有,”叶潜说,“根据之前你带回来的那份报告上面写的,孟然五岁时做过检查,脑补有小块阴影,怀疑是阴气囤积……我怀疑那个就是鬼种。”
“不可能,”景忆鸣皱起眉说,“虽然孟然小时候就能释放黑雾,但萧叔叔说过,黑雾能攻击活人才说明他被做成了鬼之子,但是……”
“我是说鬼种,”叶潜重复道,“不是鬼之子。”
“你什么意思?”景忆鸣倒抽了口气。
“我们一直把鬼种和鬼之子混为一谈,总觉得孟然被改造成鬼之子和种下鬼种是同一时期发生的事,对吗?”叶潜快速说道,“但如果,孟然早就被种下鬼种了呢?”
景忆鸣没说话,但眼底的神色已经逐渐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小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是完全相信这份报告,但这份报告给了我思路,”叶潜说,“也给了我更多的猜想,孟然小时候使用的那份黑雾……恐怕就是受了鬼种的影响。”
如果孟然早就被种下鬼种了呢?
那么他们的计划将会全盘皆输。
孟然小时候被种下鬼种,现如今已经找不到种下鬼种的人了,研究院的人早就被杀死,就算是魂魄也被拉去投胎受刑好多年,根本不可能再寻到踪迹。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景忆鸣闭上眼睛往枕头上靠了靠。
叶潜又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在往一种绝望的道路上牵引,景忆鸣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毕竟他们此时的境地真的不怎么明朗。
况且……叶潜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哪怕景忆鸣被所有人安排好了前进的路,循规蹈矩的引导着孟然,为了在一片迷雾里找到生的希望走了这么久,他们还是被绝望环绕着。
没有救了,却不能觉得没有救了。
要往前,要瞒住孟然,要谨慎,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匿起来。
不能告诉孟然,不能和他沟通说话。
他们面对面,他不能拥抱他。
这一切都不是景忆鸣要走的道路,却是景忆鸣不得不走的道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孟然恐惧的点偏偏是他,依赖的点也偏偏是他。
为什么要他成为锁又成为钥匙,现在孟然又一次濒临崩溃,他却不能站在孟然身边,他说的话孟然不会相信。
孟然会相信景丞吗?
他是景忆鸣,所以孟然不相信。
那么孟然会相信景丞吗?可孟然又疑惑着景丞的存在。
景忆鸣闭上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有一个很重要的点被他忘记了,被他先入为主的踏入了,却始终想不到漏洞究竟在什么地方。
直到下午,孟然才进了病房,脸色苍白,依旧像之前那样透露着病态的神色,还有眼底压抑住的风暴,这一切都朝着景忆鸣袭来。
萧渡水大概是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感觉怎么样?”孟然低声问。
“……还行,”景忆鸣强行扯出一个笑,“就是胳膊得养几天了,动不了。”
“几天?”孟然说。
“半个月吧,最多半个月我就能恢复,没关系,”景忆鸣立刻说,“我还能和你一块儿闯……”
“不用了。”孟然说着,抬眼看着景忆鸣。
屋外的两个人也看过来,他看见景忆鸣抬起头,动作太大了像是扯到伤口,他的脸一下子变白,又强颜欢笑着:“你不能这样啊,抛弃伤员不道德。”
“你继续养伤,两天后你带着林岑闯关,或者不带,随便你,”孟然平静地说着,“随便你,我不管了。”
景忆鸣瞪着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不相信你们,”孟然说,“你,林岑,所有人,我都不相信。”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拥有队友,我想明白了,景忆鸣,”孟然抬眼,直视着景忆鸣的眼睛,“你不承认,我就自己去找景丞,这很简单,你说你不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我就自己去找景丞在哪里。”
“我不承认什么?”景忆鸣强撑着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孟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我也等不了两天的休息时间了,我需要立刻去关卡,你现在还不能动,不能和我一块儿。”
他说着顿了顿,扯着嘴角嘲讽地笑着:“就算能一块儿,我也不要和你一起了。”
“……你说你不相信我了?”景忆鸣看着他,“那为什么要相信我说我不是?”
“别和我玩儿文字游戏,”孟然说,“相信不是永远比相信是要简单……你现在是不是要说你就是景丞?”
景忆鸣没说话。
他想不明白孟然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孟然究竟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因为不能暴露身份的原因,他问的问题都很边缘,不能更多的深入,完全无法了解到这个再次醒来后的孟然。
也不能明白孟然心里的痛苦。
他们应该交心,却像两个站在对立面的人,所有的真心都被盾牌挡住。
“我不相信了,”孟然转过身,眼神空洞地看着景忆鸣,“我想清楚了,不相信所有人比试着去相信谁要简单得太多。”
“你还记得第一关里,那个就算变成活尸,不断杀人,也要留在关卡里成为npc的女主人吗?”孟然轻声问。
“……记得,”景忆鸣说,“但是你和她不一样,你……”
“不,我觉得我能理解她了,”孟然打断了景忆鸣,说着,声音颤抖起来,“我能理解她了,你明白吗景忆鸣,我发现我能明白那种……那种就算闯关也看不到希望的感觉,就算我他妈的闯完了所有的关卡,如果没有看到景丞,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