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 (姜随)

　　月亮躲在窗帘外不知见过多少人的疼。
　　薛家然嘴上虽说着硬话，可心底哪舍得她难过。
　　什么男人的面子大过天都是骗人的，面子没了再捡一个就是，妹妹没了可就捡不着了。
　　叹息着叹息着薛家然还是打开手机点出键盘，一字一字地敲打。
　　葡萄干很忙：你先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绝对不影响学习，否则立马和他断了。
　　妖魔鬼怪快离开：好！我今晚就写！
　　过了会儿，那边又发来消息：他是我们学校高三9班的，名字叫陈善川，平时在学校门口的理发店兼职，你周末要有空的话……
　　后面省略号的内容薛家然猜得到，心如死灰得回了好过去。
　　公交车提示到站，薛家然往外看了眼建筑物，抓着前面座椅起身下车。
　　路灯昏黄，行人稀少，薛家然踢着小石子垂下脑袋往小区走，脑子里乱糟糟的绞成一团。
　　这事儿整得真是够烦人的。
　　世界上这么多男人，怎么偏偏就是陈善川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呢？
　　实在话，薛佳琦喜欢人的条件真够苛刻的，瞅准了他的难处往上怼。
　　薛家然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令人头疼的妹妹，他多羡慕那些任人使唤，一心只向自家兄长的“别人家的妹妹”啊。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家然感到肩膀一重，回头看去。
　　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江野拽着他的书包带，另一只手保持着递的姿势。
　　视线下移，薛家然在看到公交卡的一瞬间挑了挑眉，表情迅速从要死不活转换到喜笑颜开，“哎呀，谢谢了谢谢了。”他接过公交卡道完谢，主动搭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你不是才高二么？”
　　江野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回道：“有点事，已经解决完了，我走了。”
　　他说着转身朝反方向走去，薛家然拧眉跑上去拉住他，“走反了大哥，你家在这边。”
　　江野甩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道：“我不住这儿了。”
　　薛家然啊了声，“那你这会儿是打算坐车回家还是？”
　　受什么刺激了喝成这样。
　　江野点头，“不用管我，你快回家吧。”
　　他这样谁能丢下他不管啊？站都站不稳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薛家然不放心地扶住他摇晃的身子，“算了，我陪你等车吧。”
　　这个点儿出租车很少，半天等到一个要么车上有人不顺路，要么满座。
　　两人站在灯下吹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冷风，薛家然受不住这静悄悄的气氛，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聊，“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江野靠在他身上，耷拉着眼皮回答：“刚开学。”
　　“哦，有一个月了啊，那你今天回来是来拿东西吗？”
　　“不是。”
　　“啊？那你回来干嘛？”
　　江野咬着下唇不说话了，呼吸间尽是酒气。
　　他不说薛家然也不好意思再往下问，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薛家然冷得跺了跺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下晚自习是十一点，坐公交车又花了十几分钟，这会儿陪着江野等车已经马上快十二点了。
　　他想着点开微信给周莉发了条消息：阿姨，您先睡吧，不用等我。
　　发出去后他又觉得不太妥当，补充道：不用担心，我就在小区门口陪朋友等车。
　　周莉回复：没事，我等你回来了再睡。
　　薛家然没法，只好祈求快点来个出租车。
　　退出聊天页面，薛家然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广告消息，突然手滑点进薛佳琦的对话框，正要退出，脑子里倏地闪过一道光。
　　薛家然心下猛地一跳，扭头问身旁的江野，“你是二七中学的对吧？”和薛佳琦一个学校。
　　江野不明所以地点头，“怎么了？”
　　是就对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家然看着他勾起个满意的笑，“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帮我问你们学校高三的学长要个微信号。”
　　

　　☆、第 3 章

　　要不说薛佳琦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呢。
　　连人家在哪个班都打听清楚了，她自己去陈善川班里揪个人随便一问就能知道的事非得麻烦他跑一趟。
　　也幸好他聪明，请人帮忙问到了，不然还真得巴巴地去问本人要。
　　多好笑啊，昨天把人家揍得鼻血直流，今儿个舔着脸求人家给联系方式，万一人家不乐意给，横竖拿他没办法，得罪不得只能赔笑捧着，跟个夹着尾巴的狼孙子似的。这画面薛家然真是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他也不用想，因为这事儿已经轻轻松松解决了。
　　薛家然哼着小曲儿，把江野发过来的一串数字复制转手粘贴给了薛佳琦。
　　大功告成。
　　完美落幕。
　　既了了薛佳琦的愿望也避免了尴尬，薛家然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消息成功发送，薛家然抖着腿打开了游戏软件，内心莫名生出的成就感使他有些飘飘然，得用其他东西分散注意力缓解缓解。
　　这会儿是午饭时间，大部分同学都没回来，教室里仅有的几人也都在小声讨论问题，薛家然手机的游戏启动音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靠近讲台的几个同学投来不满的目光，以姜岁岁为首。她拧着秀气漂亮的眉头提高音量：“薛家然，声音小一点。”
　　薛家然双手合十低头致歉，“骚瑞，我忘关声音了，你们继续。”
　　有他这良好的态度，他们倒不好意思生气了，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战场。
　　前桌的姜随转过来压低声音道：“一起呗？”
　　“可别，做你的题去。”薛家然说。
　　“我打两把就结束，绝不恋战。”姜随搓搓手道，“我快两个月没碰游戏了，实在心痒痒。”
　　薛家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的手机扔进自己的桌兜里，拉着桌子往后一扯，“为了我俩不被老刘调开，你还是辛苦一下好好学习去吧。”
　　“哎哎哎，我就过过瘾。”姜随扑上去抢。
　　不料薛家然用肚子死死挡住桌兜，“说不行就不行。”
　　姜随看他指头灵活地在屏幕操作，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看着，百爪挠心般痛苦道：“你这不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你下次要考砸了咱俩照样得调开。”
　　“咱俩不一样。”薛家然正要接后面的那句“你再退步就两百开外了，我还能赖在一百之前看看风景”，余光瞥见一坨黑影移动过来，薛家然一巴掌拍到姜随蠢蠢欲动的手上使了个眼色让他噤声。
　　姜随噘着嘴心里不爽，瞪眼看向来人。
　　吴浩宇顶着一脸绯红的青春痘凑过来，“哟，学霸就是不一样，光明正大玩手机都没人管。”
　　“偷偷玩的，管这么严谁敢明目张胆啊？”薛家然假惺惺地笑。
　　这厮三天两头要来一回，阴阳怪气地挤兑薛家然，当然不止他，偶尔也会有其他人过来夹枪带棒地说几句。
　　难为薛家然还没毕业就体验到了上班打卡的逼迫感。
　　是了，这就是尖子班闪耀辉煌的外壳下勾心斗角的日常生活。
　　即使是问成绩这种“小事”都要事先准备一番，口水战拐弯抹角几个回合，一方识趣地说了另一方才会松懈，完事之前绝对会商业性的互相吹捧两句，以“我这次考得不行啊”作结尾。
　　薛家然不参与这种无聊的斗争，毕竟他的实力有目共睹，没实力不如他的就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有实力的压根不屑，专注自己。
　　虽然他不参与但不代表就能躲得过去，嫉妒他的大有人在，像眼前这位额头油的发光，急得一脸痘的吴浩宇，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是有特权么？前五的特权。”吴浩宇笑着看他，隐晦地提醒他现在已经不是年级前五名了。
　　……
　　薛家然忍他两个学期了，再好的脾气也是有限度的，平时说说无伤大雅的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往他伤口上撒盐。
　　退步这事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站在顶端的人。面对同学的质疑，老师的批评，待遇的转变，薛家然仿佛从天堂跌到了谷底，巨大的落差在他身上划上一道道伤口。
　　薛家然轻抬眼皮，笑意盈盈看向姜随，“哎你不是有道题解不开吗，正好学霸在呢让学霸帮帮你，哦我突然想起来学霸好像还没你考得好，唉，难怪没心思玩手机。”
　　“……”吴浩宇捏紧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气什么，真以为自己还是老刘的掌心宝呢。”受了屈辱，话一撂下便转身就走，步子飞快。
　　姜随没憋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好贱啊。”
　　薛家然哼了一声，“谁更贱？我都忍了他好久了，给脸不要脸。”
　　姜随笑够了，撑着脑袋问：“你之前不是不搭理他么，怎么突然觉醒了？”
　　“他嫉妒我的成绩，对我的退步幸灾乐祸，反正他也不待见我，我干脆把他得罪个彻底，还给自己找个痛快。”
　　“哈哈哈哈嫉妒你的人多了，每次出成绩哪个不是阴阳怪气的，‘全班第一又是薛家然吧’，‘薛家然众望所归啊’。”姜随昂起下巴斜眼看教室，“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