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 (姜随)

　　薛家然睁开眼看他，幽幽道：“你那叫退步？”
　　虽然知道他这话没恶意，但姜随还是气得牙痒痒，既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又瞧着他实在可怜，一口气叹完像被放了气的气球，整个儿焉了。
　　薛家然枕着胳膊趴在桌上补了会儿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手机响了。
　　“哎，你手机响了。”姜随推他。
　　薛家然这才不情不愿地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开手机一看，豁，是他那个糟心妹妹。
　　一长串的花痴嚎叫，最下面配了张图。
　　学校网不太行，半天才加载出来。
　　照片挺模糊的，角度像是偷拍。
　　薛家然点了两下放大人物。正中央的人叼着根烟蹲在台阶上，褐棕色碎发蓬松卷曲，刘海遮住了额头和眉骨，配着薛佳琦刻意调的滤镜，莫名有股阴郁的气质。
　　不难看出是个五官端正的美少年。
　　姜随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我靠？陈善川？”
　　薛家然绷着脸没吭声，只觉得眉骨处未结痂的伤口突然跳疼起来。

　　☆、第 2 章

　　姜随跳起来抢过他手机，指着照片里的人问：“是陈善川吧？我没看错吧？”
　　薛家然嗯了声，伸手去夺，“手机给我。”
　　姜随迅速把手机藏到身后，背靠着墙威胁道：“不给，除非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看陈善川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这两个月拍的，而薛家然在昨天之前明明都不认识他。
　　“我妹拍的。”薛家然无奈。
　　姜随一脸不相信，“你妹拍他干嘛？准备替你收拾他？”
　　噗，就薛佳琦那小短腿，蹦起来还没人家胸口高，能打得过谁啊，亏他想得出来。
　　薛家然看他戒备的样子丝毫没有要还手机的架势，索性一撇嘴坐了回去，支着胳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了支笔在指尖旋转，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谁知道呢，小姑娘心思多着呢，咱也不敢问。”
　　要是让姜随知道他妹的真实用意，还不得笑话死他。
　　细长的圆珠笔在空中划了道完美的弧度，最终以标准的平躺姿势落在桌面，滚了几圈后贴着橡皮停下，薛家然的视线随着圆珠笔移动。
　　天大地大，二七中学少说也有几千号学生，沭河市几千万人口，薛佳琦喜欢谁不行非得喜欢陈善川。
　　一想到这个名字薛家然就感觉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也烦得不行。
　　“手机。”薛家然皱眉朝姜随摊出掌心，“赶紧的，一会儿该上课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姜随只好交出手机，下巴垫在课本上眨巴着眼睛问：“但是你总得给我说清楚吧？”
　　“行，等我搞清楚了就给你说清楚。”薛家然露出八齿标准微笑，对着他的凳子腿踹了一脚，“转过去，老刘进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进桌兜里，快速打着字回复：好好学习，别给我整这些幺蛾子。
　　全世界谁都行，唯独陈善川不行。
　　因为什么？
　　薛家然借了后桌女同学的小圆镜支在桌子上，对准角度后看着镜子里的帅脸感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然后偏了偏脑袋轻轻按了下眉骨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面积不大，部位也不是那么重要，大不了弄个刘海挡着，不然他非得讹上陈善川。
　　他们班主任老刘是个嘴比老妈子还啰嗦的彪形大汉，接近190的个子往讲台那么一杵，头顶灯管的光都被挡了大半。
　　据说老刘以前是教体育的，现在虽然教数学但是仍然保留了有空就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不过这些都是大家的猜测，谁也没确切的消息。
　　薛家然倒是乐意相信，毕竟老刘壮得半点不差他们几乎没见过面的体育老师，也只有这种人才能管得了他们班。
　　老刘抱着一沓试卷清了清嗓子，待全班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才开口，“第一排的同学来发卷子。”
　　“嗯，成绩大家都知道了吧？自己考多少分，为什么进步，为什么退步心里都有数吧？”老刘有个毛病，就是每次批评人前都要先嗯一声，仿佛是话匣子的开关。
　　薛家然一听这声嗯心道大事不好，连忙趴下脑袋躲在姜随后面，尽量不和老刘眼神交流，事实上桌上的一摞书都替他挡了不少。
　　老刘伸长脖子扫了半天只找到个猥琐的头顶，心下了然这小子有意躲他，收回视线从鼻腔里发出冷哼，“这次进步的同学不少，我就不一一点名了，免得你们骄傲，哦，还是要夸一下姜岁岁同学，数学又是满分，其他同学要积极向她学习。”
　　“接下来就是退步的同学了，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到是谁吧？”
　　老刘刚开腔便有好几道目光落到薛家然身上，剩下的陆陆续续在老刘说完后投过来，总之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不太好受。
　　薛家然恨不得钻到桌底去，无奈现在大家都看着他不好有大动作，只能抱着脑袋死不抬头。
　　老刘不负众望地一拍桌面，话里既有笑意又有杀气，“我觉得有必要把你和姜随调开了，一个从前五掉到73，一个从97掉到110，咋的，你俩上课就忙活着商量怎么折磨我了是吧？”
　　不提还好，一提姜随简直无地自容，也捂着脑袋趴下了。
　　“这次题难，姜随发挥失常我还能理解，但是薛家然你是怎么回事？嗯？第几次了？从上学期开始就一直在退步，这离高考还有几个月呢，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准备到两百开外看一看？”
　　不怕嘲讽，就怕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关键这颗糖还不是给他的，是给他唯一得同伴的。
　　眼看着姜随慢慢直起腰有了底气，这条路上只剩下他独自抵抗，薛家然更是眼睛都不敢睁开，默默听着老刘的批评。
　　高三学习紧张，老刘不想浪费过多时间在他身上，板着脸捏起卷子弹了弹上面的粉笔灰，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总之你赶紧调整好状态，下次考试我再在三十名往后看到你的名字，你就通知家长来学校和我谈话吧。”
　　“行了，都把试卷拿出来。”老刘扶了扶眼镜看向窗边的同学，“别看了别看了，那操场是有□□啊还是有录取通知书啊，看那么两眼能起什么作用？”
　　班里同学的注意力转移，薛家然扫了一眼见没人看他这才坐直了扒拉过自己的试卷，咬着笔帽拔出笔开始记错题。
　　桌兜里手机震动不断，不看也知道是薛佳琦那死丫头，薛家然懒得理她，按了关机专心改试卷。
　　这一关机就持续到了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坐在公交车上薛家然靠着座椅打瞌睡，顺路回家的同班同学徐柯比他先下车，走之前推了推他胳膊，提醒道：“我走了，你别睡过站了。”
　　薛家然半梦半醒地抬手挥了挥，嘟囔了句“再见”，正要合上眼继续睡，头顶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吓得他瞬间清醒了。
　　这公交车的喇叭能不能修一修啊，该大的时候不大，该小的时候不小，吓人的功夫倒是厉害。
　　薛家然不满地瞪了眼声源处，抱着书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了会儿神掏出手机开机。
　　薛佳琦是真能叨叨，光是她的消息就足足有99+，手机刚连上网屏幕顶端跟个机关枪似的嘟嘟嘟嘟嘟直冒提示。
　　一点开百分之八十都是表情包。
　　薛家然往上扒拉，找到重点捡着读了两句。
　　人美心善的小公主：我发誓我不会耽误学习的，哥你就相信我吧。
　　人美心善的小公主：我快过生日了，你要是连我的生日愿望都不满足，那你还算什么天下无敌绝世好哥哥。
　　……
　　得，这丫头压根不给他留退路，连道德绑架都用上了。
　　薛家然当初要不是看着医生把她裹着毛毯从手术室抱出来，他都要怀疑这妮子不是他妹而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妖魔鬼怪。
　　想了想，薛家然回复：别给我整这些油腻腻的东西，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
　　发完顺便给她改了个备注：妖魔鬼怪快离开。
　　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经典台词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薛家然此刻深深领悟到其中的真谛。
　　妖魔鬼怪快离开：哥，我求你了，你也不想看着你的亲妹妹因为思念过度而导致学习一落千丈吧？
　　……
　　薛家然深吸一口气啪地按了锁屏键，攥着手机看向车窗外。
　　出息了，真是出息了，都敢威胁他了。
　　薛佳琦是有底气的，因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半分都不舍得骂她。
　　薛家然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几次瘪。家庭原因所以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懂得多些，察言观色一把好手，更有豁得出去的脸皮，只有他让别人碰一鼻子灰的份，从没有他吃亏的时候，然而万物皆有天敌，他再怎么傲气在自己妹妹面前也只得服软。
　　父母离异，好好的兄妹像物品一样被拆开划分给两方，他归父亲，妹妹归母亲，尚未懂事的孩子一边接受着原生家庭的破碎，一边接受新的入侵者，靠着互相思念的力量支撑着对方被迫成长。
　　那时候薛佳琦才读五年级，正是穿漂亮裙子偷穿妈妈高跟鞋，受了委屈习惯找爸爸和哥哥哭诉的年纪，然而成长是个不讲时间观念的词语，从天真烂漫到凡事谨慎只需要几个偷偷掉眼泪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