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 (姜随)

　　进门的鞋柜只摆放了几双帆布鞋，客厅桌上只有一个喝水杯，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薛家然觉得他一个人住的可能性很大。
　　陈善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在屋内找袋子。他不太喜欢攒包装袋，买完东西基本就随手丢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
　　一般露出这种表情的要么就是戳到伤心事了要么就是不想搭理，薛家然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单脚抬起跳了下，换了个话题调侃道：“挺宽敞嘛，这间屋子是干嘛的？金屋藏娇？”
　　陈善川没回答，薛家然见他不说话实在手痒痒，虽然知道不礼貌但还是做贼似的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面积和陈善川那间卧室差不多大，不同的是这间没有浴室，应该是次卧，墙边立着木色衣柜，靠近飘窗的地方有张床，床边是书桌和一把一看就是两元店淘来的塑料板凳，书桌上没有书，而是一桌烟蒂和一台电脑，电脑前还支了个较为高大上的麦克风。
　　这要搁之前薛家然说不定真觉得他是金屋藏娇，现在不一样了，他发现了陈善川的隐藏身份——小主播，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陈善川直播的地方。
　　薛家然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胸口莫名发酸发胀。
　　这就是山川每夜直播的设备，以往那些隔着屏幕，触不到摸不着的声音都是从这里缓缓流出，连着另一头的他，而现在他就站在这些设备面前，那个人就站在距离他五米不到的地方。
　　它们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陈善川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塑料袋，一回头那位大爷却不见了。
　　好在房子不大，他看了眼次卧的房门，径直走了过去。
　　窗外天空阴沉，屋内薛家然一副激动地要落泪的模样，脸上挂着犹如时隔多年终于找到丢失的儿子的慈祥笑容，手指颤抖地抚摸桌上的话筒。
　　这傻逼在干什么？
　　陈善川皱眉，扯开塑料袋啪地套他头上，手指快速拨弄打了个漂亮的活结。
　　薛家然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是几个红体大字——XX超市欢迎您的光临。
　　……
　　扒拉下塑料袋，薛家然顶着一头乱毛回身看他，气氛有些尴尬，薛家然举着拳头放嘴边刻意地咳了两声笑问：“你不会真是金屋藏娇吧？”
　　陈善川转身朝客厅走去，“你走不走？”
　　“你好冷漠。”薛家然留恋地摸了摸话筒，撇撇嘴跟在他身后，“双手插袋，谁都不爱。”
　　陈善川垂眸看向自己揣在口袋的手，冷着脸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单手托腮，指着大门道：“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薛家然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不着急，便也拉出椅子坐到他对面，学着他的动作，“小手一撑，与世无争。”
　　“……”陈善川确信他是来挑事的，抱着臂往后一靠，维持着相对平淡的情绪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薛家然蹭地站起来，隔着桌子俯身按住他的肩膀，“别别别，别激动，我打不过你。打我打不过，交朋友你又不干，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我不跟菜鸡打，不想占便宜。我也不想和你这种人交朋友。别在我眼前晃悠就行。”陈善川推开他嫌弃地拍了拍被他碰到的地方。
　　薛家然挑眉，“我这种人？什么人？菜鸡？学霸？你小迷妹的亲哥？”
　　“……”
　　薛家然摇头晃脑道：“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如今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的……”
　　“不需要。”陈善川打断他。
　　薛家然直起身子目光笃定，“那你把药喝了。”
　　沉默了会儿，陈善川歪着脑袋看他，不解道：“我身上是有金子么？你这么费劲的原因是什么？就为了你那个妹妹？”
　　薛家然愣了愣，旋即重重点头，“纠正一下，不是金子，是磁铁。”
　　只要他一天是山川，那么对薛家然来说，他就一天是磁铁，用清浅温润的嗓音吸引着薛家然。
　　“……那你可能要失败了，我不谈恋爱，也不准备和所谓的学霸小迷妹的亲哥交朋友，你的药我也不会喝。”陈善川对着他手上的袋子扬了扬下巴，“拿上你的衣服，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房子，否则我就亲自送你出去。”
　　你看这人，三句不离打架。
　　薛家然抓着头发着急道：“你怎么就不相信人呢？我药都给你买了还能害你不成？我让你喝药是为你好，你早点把嗓子治好我早点……”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再说下去就危险了，一个音节还未发完便噤了声。
　　陈善川听的一头雾水，“你早点干嘛？”
　　“啊？”薛家然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目光飘向别处，“我早点，向我妹交差啊。你不知道，她听说你嗓子不舒服可心疼了，天天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
　　“她自己怎么不来？”
　　“小姑娘嘛，不好意思。”薛家然忐忑地抓着衣角，“那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来害你的，那些药都是正规药店买的，小票还在，生产日期是最新的，除了犯困没有副作用，你就算全喝了也死不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薛家然决定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我就那么一个妹妹，我爸妈离婚之后她跟着我妈吃了很多苦，我作为哥哥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讨她欢心的机会，我想尽我所能。”
　　陈善川听完若有所思，“所以你这是……道德绑架？”
　　“……”薛家然摇头，“不是，绝对不是，我就是表明一下真心，免得你觉得我是来骗你的。”
　　虽然陈善川不太相信他真是为了自己妹妹才这么执着，但这件事总归对他没有害处，而且他最近确实生活拮据，药费又贵，有个愿意掏钱的冤大头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善川沉默片刻回道：“行。”

　　☆、第 13 章

　　三月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一切与春意有关的色彩还未告别凛冽苏醒，教学楼的红色横幅成了唯一的亮眼处，走廊里的铃声疯狂作响。
　　“川，吃饭去。”挤过人群，宋承豪艰难地来到教室最后一排推了推陈善川伏在桌上的身体，不可思议道，“睡一早上了还没睡够啊。”
　　陈善川闭着眼从鼻腔发出闷闷的应答声，抬起头换了个方向面朝墙壁继续睡。
　　“你不吃饭啊？”宋承豪食指勾着饭卡上的铁圈在空中旋转，等了半分钟除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再没其他回应，无奈地说，“那我去吃了，你要带点什么给我发消息。”
　　他走后教室彻底安静，楼下偶尔传来几声大嗓门的呼喊和汽车轰鸣声，不过并不影响。
　　下课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老师的突然袭击，陈善川的睡姿逐渐肆无忌惮起来，趴着睡了会儿肚子胀气难受地想打嗝，于是坐起来上半身往后一靠脑袋抵墙，一双长腿踩在前桌椅子的横杠上，随手抽出本书盖脸上遮挡灯光。
　　因为脖子后仰，所以喉结格外凸出，白炽灯下衬得青色血管异常醒目。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他，陈善川茫然抬起头，课本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后颈的酸疼使他皱紧了眉头。
　　“你数学试卷什么时候交？”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
　　陈善川按着后颈的骨头嘶了声，在空荡荡的桌兜里摸了摸，又翻开桌面最顶端的课本抽出张空白试卷看也没看就递了出去。
　　课代表叹了声气，“你好歹把名字写一下啊。”
　　“你帮我写一下吧，要是懒得写就扔了。”陈善川无所谓道，脑袋大幅度转着圈活动脖颈，余光瞥了眼时间。
　　十二点半，还早，有时间去吃饭。
　　陈善川朝虽然嘴上在念叨但还是好心帮他写试卷名字的课代表道了声谢，捡起地上的课本拍了拍灰，脱下因为冷才穿上的丑不拉几校服，跟着课本一起随手扔进了桌兜里。
　　教学楼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作为被迫搬到隔壁高一楼最顶层的高三多出的班级，陈善川下楼时免不了接受几声来自高一学妹羞怯的“学长好”。
　　陈善川礼貌又牵强地用脸部肌肉扯着嘴角，既不能对视又不能有情绪波动，只有这样身后传来的就只有窃窃私语而不是一长串的压抑的啊。
　　这样说也许显得有些夸张，但事实如此，高一的学妹身上总是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不像高二的学妹看到他了只会垂下头假装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二七中的教学楼和大门中间隔着长长的篮球场，要想出去就必须穿越篮球场，即使有很宽的人行道作为分隔，可还是有极大的几率被篮球砸个正着。
　　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脑子有坑的提出这样的设计。
　　今天凉飕飕的正适合运动，操场上聚集的人不少，陈善川拉上拉链双手插进兜里往外走。
　　“川哥，一起打篮球啊。”左手边有个穿运动背心的男生挥手喊道。
　　“不了，我去吃饭。”陈善川说。
　　“去哪儿吃饭啊？”
　　视线触到一双鞋，抬头看去，陈善川正前方站了个人墙似的胖男人，大约是顾忌这里是学校的缘故，他手里捏了根未点燃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