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被他说得一愣接一愣,但她很快点了点头。
汪凝若有所思地也跟着点了点头。
孙老师回过神来,才觉出汪凝并不是“懂一点”这么简单。这孩子刚刚说话的口气和神情,俨然一位老大夫。
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问了句:“这种病好治吗?”
“我遇见过这种病例,治愈过。虽然不敢打包票,但还是劝您试一试中医。”汪凝很认真。
他说这话的同时,已看出来孙老师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中医。
果然,孙老师说:“中医……我倒是没想过去看,西医看过不少,也去过很多医院,都能暂时缓解症状,可孩子……”
“孩子还是怀不上。”汪凝的话变得很多:“这并不关中医或是西医,中医西医各有所长。其实有时病人看些疑难杂症就是碰运气。中医有好有坏,学起来繁冗复杂,不肯沉下心去钻研的学不好中医。西医相对来说有捷径可走,但学出来的也有好有坏,我的意思老师明白吧?”
孙老师笑了:“都说老中医老中医,我真是没想到汪凝同学……”
汪凝像是怕被否定一样,打断了老师的话:“我十岁就跟着师父……”而他的话也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老师说:“那你的建议是什么呢?”
“中医讲究辩证用药,我想先看看老师的病例,而后会开方子。”汪凝补充道:“我也会和师父沟通,老师您要是信不过,可以拿着方子去中医院问问,想要把病治好,您最起码得信任我。”
孙老师拍着他的肩膀笑了:“好。”
汪凝再次补充:“这会是一段比较漫长的过程,可能要七八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单从脉象、症状上来看,您这个病确实耽搁时间太久了。说白了,就是要好好调养,期间可能还会根据情况对药方稍作调整,这并不是说我开错了方子,我刚刚说过的辩证用药……”
“老师都懂。”孙老师打断了他的话,安慰地对他笑着。
这个孩子是经历过多少否定她不知道,但她看出来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也是一个骨子里透着自信的人。他想把他的想法通通都告诉你,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只为了让你相信他。
老师们私下交流的时候,老唐说汪凝话少,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少。他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合适的时机。老唐还说汪凝冷淡,现在他脸上没有一丝凉薄,多了关切。
“下午我把病例给你。”孙老师开玩笑说:“对了,你这诊费怎么算?”
在这个学校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汪凝给了孙老师:“我不收诊费。”
孙老师觉得这个男孩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回到班上,汪凝径直走上讲台,抽出粉笔在桌上磕了磕,说:“孙老师让我把解题步骤写下来。”然后背身不再理会,刷刷写着。
教室里不闻他响,只有粉笔写在黑板上那种特有的声音。
张野看了两步就明白过来。随后四周传来小声的议论。
“和我果然不是一个思路嗨。”
“哦,原来这样啊,这道题真是太变态了。”
……
汪凝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一转身,手里的粉笔头飞了出去。
正中吴昊眉心,精准无比。
吴昊先是一愣,拍了下桌子怒道:“你干嘛!”
“手滑。”汪凝面无表情地回了座位。
看着汪凝桌上的那张半白卷,张野蓦地觉出,汪凝挺狠的。
吴昊收作业的时候还没开始早读,旁人没写完他或许会等,但他故意把汪凝的半白卷偷偷收走交给了孙老师,那就是想让汪凝挨批。
刚刚汪凝如果质问,吴昊会理直气壮地问他我错了吗?
吴昊没错,所以汪凝不给他这个机会,留着吴昊气呼呼呆那儿对着空气发狠。
哑巴吃黄连的人本来该是汪凝,却变成了吴昊。
到了课间,一群人把汪凝围在座位上,里三层外三层。
“凝哥你会看病啊?”
“凝哥你刚才是不是给老师诊脉来着?”
“凝哥你给我看看呗,我好像有些感冒了。”
……
同桌张野想去厕所,却被殃及池鱼围在里边,他看一群傻缺似的看着这些人。对汪凝虽谈不上了解,毕竟做了两天同桌。张野想,他会理你们才怪,还一个个凝哥凝哥叫得欢。
淡漠的汪凝一如往常,站起来说:“借过。”然后挤出人群走出教室。
张野脸上露出一副“你瞧,我猜对了吧”的神情,得意一笑。
围观群众被晾在那里不尴不尬,有人问:“纯哥,你同桌这样真没挨过打吗?”
“不行你教教他该怎么做人呗。”张野揶揄道。
“拉倒吧,谁没事会去讨打?”
高格露出脑袋,怒问:“你说谁呢!”
一阵嬉笑中人群散去,张野到厕所时正遇见汪凝在放水。很标准的姿势,没有不扶,也没有叉腰摇摆,他突然哈哈笑出了声,真是中了高格的毒。
几个并排撒尿的同学吓得抖了下,“纯哥你犯什么神经,甩我一脚!”
汪凝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张野走到他旁边的位置拉开了裤链。
“诶,你真会看病?”张野问。
“会。”
“中医么?”
汪凝嗯了声。
“跟谁学的?”
“我师父。”
“哎你挺能尿呀。”聊好好的,张野没头没脑顺口说了句。
汪凝偏过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肾好。”
张野中了邪似的目光往他身下移。
汪凝:“撒尿最基本的礼貌----别乱瞅。”
“切!”张野仰头看着墙:“谁没有啊!”
两人一起解决完,又一起洗手,再一起出去。并肩往回走时,张野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不适应。
可能是因为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并肩,没话题可聊的缘故。一旦找到原因,又觉得越走越尬,走得靠前了不是,靠后了也不是,一不小心还顺拐了下。
咳咳--张野清清嗓子,把刚刚的话题硬拉了回来:“什么时候学中医的?”
汪凝目不斜视地说:“十岁。”
“那你够厉害啊!”一句话说完,张野觉得自己像个马屁精。我特么怎么了?嘴又不受控制地说:“那你给我把把脉呗。”意识到时话已出口,叫人追悔莫及。
刚刚亲眼瞧见汪凝拒绝了给同学把脉,这会他要被拒绝了,会觉得很没面子,该怎么下台。
“好。”汪凝停住了脚步。
张野:?
一时竟有点受宠若惊的错觉。
“这里吧。”汪凝示意他把手腕搭在栏杆上。
张野照做,“你可别给我诊出来个绝症什么的。”
“别乱说话。”汪凝眉尖轻蹙,似乎很忌讳这个。
张野乖乖点了点头,“开玩笑嘛。”
汪凝伸出三根指头轻轻搭上了他的脉门,刚刚触及,张野就感觉到他指腹有些凉。
汪凝说:“这里叫寸关尺,脉取三寸,三部各为一寸。”说着指上稍稍用了些力,切住了经脉,神情严肃又认真。
张野听天书一样,装作听懂的样子。
汪凝的手指很好看,又细又长,这时大小拇指稍稍翘起,中间三指微微弯曲扣在他手腕上,光亮的指甲修剪的短而圆润,好像单从这只手就能看出主人是一个长相精致的人。
张野抬起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主人确实是一个很精致的人。这张不大的脸显得精致,高挺的鼻梁显得精致,小巧的嘴也显得精致。表情里的冷漠不知何时渐渐退却,这种疏离感一旦消失,那双精致的眉目便漂亮地近乎妖异,大概是因为有些异域的感觉,还有那一点勾心夺魄的泪痣……
妖孽!张野心里莫名蹦出来个词汇。而后跳脱的思绪脑补出捉妖现场,他举起钵盂大喝一声:孽障哪里逃,老衲收了你!
张野笑场,汪凝收回了手,觉得这个人真是有病。
“诊完了?”
“嗯。”
“结果呢?”
“肾虚。”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鞠躬
第8章 武生
张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他就像个二踢脚,汪凝一点火,呲啪就爆。
啪----
张野在他背上甩了一巴掌,怒道:“汪凝!咱俩干一架吧!就现在!一秒都不能再等!”
汪凝被他抽地嘶哈一声,背上生疼,感觉会有一个肿起来的巴掌印。
汪凝没有恼,勾着手去揉背,锁着眉头问他:“怎么又要干架,不比大武生了吗?”
张野一呆,和高格在厕所里说的话竟然被他听到了。
“我日,你要不要脸,偷听人说话!”张野发现从超市偶遇汪凝那一刻开始算起,短短几天时间,自己的里子面子噼里啪啦崩地一塌糊涂。
汪凝只是赶巧也上厕所,听一耳朵搞得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最后还憋了一堂课。
“我跟你说汪凝!”张野恶狠狠瞅着他。
“咱俩早晚要干一架吗?”汪凝反问。
堵的张野不知怎么接话,一时想要学高格跺脚:“对,早晚!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