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越忽然问:“去年的狂欢夜你是怎么玩的?”
“去年?”宁随脑子还有点乱,没来得及细想,“好像没怎么玩。”
“也没戴过那些东西?”司越又问。
那些发光的小饰品每年都有人带进学校里出售,他这么一说,宁随就想起来了。
他还真戴过。
去年狂欢夜他正好感冒,鼻子堵塞了什么味道也闻不见,这对他而言是难得的世界清静,整个脑子都为之一空,结果可能是空得过了头,稀里糊涂被言颂撺掇着买了一个皮卡丘的绒布发圈,戴着它在学校里蹦了一整晚的野迪,第二天清醒过来后简直悔不当初。
太幼稚了,这种有损颜面的黑历史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于是他说:“当然没戴!我那时候感冒了,没了鼻子可难受了。”
话匣子一打开,尘封的记忆便也倾泻而下,本以为想不起来的那些事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了头:“我鼻子厉害嘛,用鼻子比用眼睛还顺手,闻不到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好像连眼睛都花了一样。”
“看不清吗?”
“不是真的看不清,但是很不习惯,”宁随说着说着又顾不上丢人了,“好像踩了人还撞了人,准备回家了还踩到路边打翻的炒粉,差点摔一跤。”
他吐槽自己吐槽得非常利索:“当时言颂还说被我踩的那个人衣服挺好看,还想去问在哪买的,被我死命拦住了,哪好意思再凑上去啊,搞得到现在他还惦记着人家那件衣服。”
司越捏了捏旁边榕树垂下的长须:“他就不惦记点别的。”
“是啊,他居然还记我仇,”宁随说,“后来他生日我给他送了套差不多的,白衣服黑裤子黑白口罩,可酷了,他还是说没那套有味儿。”
司越低着头,好像有点想笑:“叫他别惦记了。”
他嗓音里含着的那点笑声很有磁性,宁随望着他漆黑的发顶,高挺眉骨下清晰可见的长睫和线条柔软的嘴唇,忽然就很想伸手摸一摸。
他们站在这里,在这条石板路的入口处,身后幽邃苍凉的榕树垂落下片片根须,无声唱诵着远方传来的风音。粗粝的树身间牵着一根红绳,上面挂满了手工雕刻的花灯,暖黄的灯光从薄薄的宣纸上透出来,平添几分盎然的深韵。
像是神秘而古老的仪式,在这隐秘又绚烂的边缘。
宁随心里一动,脱口而出:“我……”
“哥!”言颂突然拉着梁皓扬从灌木丛里冒出来,一脸惊喜地打招呼,“我们正要上去找你们呢!”
他哥一脸惊吓地从石墩上掉了下去。
“哎哎哎,别激动啊!”宁随失去平衡地倒退几步,又被言曹操推回了原位。
言曹操把身上的班服换成了一套挺酷的打扮,看起来帅气了不少,但张口说话的语气依然欠揍:“这么大人了还站不稳啊,你别给我当哥了,当弟弟还差不多。”
“你皮痒了是不是?”宁随心虚得很,他纯粹是条件反射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正踩着个石墩。
司越说:“待会人更多,走路小心点。”
宁随抬头看他一眼,司越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特别自然地问了一句:“还去食堂吗?”
“不去了,”言颂说,“留着肚子等夜宵。”
“那走吧,先去操场看游园?”梁皓扬看了看司越,司越又把目光抛给宁随,宁随点头:“走吧。”
虽然说是去看游园,但他们走得并不快,时不时还要看看花灯上那些用彩纸写的字谜,言颂偶尔能猜出一个就要原地蹦三下,宁随觉得还是不要叫他言曹操了,改叫言三蹦吧。
他把自己逗笑了半秒钟,然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这条青石板路的入口处,刚才司越站立的地方。
从他开口到摔下,司越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过。
一直是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像言颂冲上来扶他那么近,不像他躲闪后退那么远。
不心动,不心虚。
一段可有可无的距离。
他低头看着脚下,月亮还没出来,灯光亮得不够,连人和影都是模模糊糊的,更别说藏在骨肉里的心。
他不该去碰不属于他的东西,就像司越说的,“别惦记了”。
虽然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注视着司越的背影,可对司越来说,他不过是开学到现在只认识了一个半月的同学。
万幸一时冲动终究还是被压了回去,他只不过是走了个神。
所有的冲动都应该被压回去,他做得对。
☆、一中O霸
入夜之后,南岐一中的狂欢也终于开始。
教学楼二区的中庭已经被布置成了彩灯闪烁的室内舞池,有几个平时深藏不露的男老师在学生们的尖叫声中挺胸抬臀,跳得十分放飞自我。
在绚烂灯火和LED屏的簇拥下,舞台上的表演从合唱独唱弹唱到合舞独舞杂耍,相声走秀cos一个不漏,南岐一中高贵冷艳的学霸们站上舞台也绝不认输。
一路走来,小篮球场和乒乓球台全都人满为患,汉服JK洛丽塔随处可见,cosplay爱好者们手持各种刀枪剑戟四处游-行,女装大佬们裙摆飘飘招摇过市,高跟鞋“咔哒咔哒”踩弯了一众铁直少年的心。
食堂一到三楼全部开放,从汤面饺子到烤串鸡腿一应俱全,想自己动手的可以出门左拐,湖边的沿路一直到排球场都摆好了烧烤架和小凳子,食材也已经洗白白了躺在超市的冷藏柜里,只要刷刷饭卡就能直接带走。还有几个不愿受舞台劲歌荼毒的叛逆人士,自己拎着音响坐在一旁,让待烤食材在小众音乐的腌制下变得更加美味。
各种各样的游园活动沿着塑胶跑道包围了整个足球场,有夹弹珠、原地投篮、简易版保龄球、盲人画画等,堪称花样百出。这些游园会的项目可以领票打卡,每玩一个项目都能盖一个章,集齐所有图章就可以凭票抽奖。
梁皓扬见言颂兴致高昂,干脆直接派出了自己手下的小弟,让他们负责排队,言颂专心负责玩。
校霸出手谁也挡不住,铁直如言颂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情真意切地紧握梁皓扬的手,恨不得当场……跟他拜个把子。
宁随翻了个白眼,心说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屎,这傻逼我们宁家不要了。
司越见他兴致缺缺,问道:“你没什么想玩的?”
“暂时没有,”宁随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四下环顾,“好像一直都没看到我们班的人,不会都在教室里窝着吧?”
司越看了他一眼,才指着足球场的正中间说:“在那边。”
宁随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游园活动之所以要绕着塑胶跑道,是因为草地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水池,里面有许多摆放距离不等的充气海绵作为落脚点,海绵下方有支撑,总高度与水面平行。这些充气海绵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一半以上都包藏祸心,如果不小心踩错了,就会喷出五颜六色的颜料怼你一脸。
这个游戏叫做【八爪鱼的标记】,规则是到达终点时身上不能沾有颜料,除此之外,不断晃动的水面和光滑的落脚点也会让人很容易失去平衡掉进水中,而落水也会被取消游戏资格。
作为今晚最大型最刺激奖品也最诱人的游戏,八爪鱼标记的挑战者为数众多,林继衡就带着一班的不少人站在一旁虎视眈眈。
志愿者们刚把落水的一位参与者打捞出来,林继衡就一脸严肃地对着早已跃跃欲试的潘正航道:“上吧,延续1班的荣耀!”
潘正航摩拳擦掌:“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志愿者们都让一让啊,我是不会劳烦你们操心的!”他弯腰脱了鞋袜,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就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如猎豹般矫健的身影迅猛地扑上了充气海绵,还没站直站直就被激射而出的大红颜料糊住了眼睛。
然后猎豹“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林继衡叹了口气,果然也不劳烦志愿者们,手一挥立刻就有两个Alpha上去把潘正航直接抬走了。
潘正航抹着满脸血红,如烈士般呐喊道:“我不配奢望最高奖,但是还有你们!兄弟们冲啊,带着1班的荣耀!”
围观的人都快笑疯了。
宁随看着这一帮活宝,完全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同一班的,扭头就想撤离案发现场。
结果这一转身,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钟星若显然是和他打着一样的主意,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跟自己班的人站在一块,反而是躲在人群里笑个不停。
她身旁还有一个穿着兔八哥玩偶装的人,二人手牵着手,在看见司越和宁随后,她坦坦荡荡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转头跟兔八哥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兔八哥抬起了玩偶头套,露出一张男生清秀的脸,十分腼腆地对他们笑了笑。
即使光线不好也能看得出来那男生的脸有多红,他整整一晚都把自己藏在闷热的玩偶装里,只为了能在学校里跟心爱的女孩光明正大地手牵着手。
宁随想起林继衡之前说过的八卦,轻声对司越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大学生吧?还好是个Omega,看起来跟高中生也差别不大,难怪能混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