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万般,方家二姐也是为了小兰你好。”
少年眉头低头嘟囔了一声,他抬头瞧见欧阳少恭面上隐隐不赞同的神色,讪讪的笑笑,看向了阿九:“…他是?”
他转移话题的技巧十分拙劣,但在场二人并未拆穿。阿九对着他微微笑了笑:“方小公子,许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
少年闻言睁大了双眼,盯着他一阵猛瞧,最后跳了起来,指着阿九,满脸的兴奋:“你、你是…大侠!”
阿九笑吟吟地纠正:“在下的名字并非大侠,敝姓王,草字随安。”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哦哦。”他看向欧阳少恭,眼中闪烁中难以抑制的激动神色“少恭,你和大侠竟然认识!太好了!”
欧阳少恭冷静道:“小兰莫作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少年抓了抓头发:“这怎么能说是幻想!”闯荡江湖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
欧阳少恭愈听心愈发不耐,他实在不理解为何出生富贵,生活安乐的方兰生总是有这些危险、不安分的念头。
身在福中不知福,欧阳少恭在心中轻嗤一声,温和的眼下是深深掩藏的讥诮之色,但对着方兰生却是皱眉道:“莫要胡闹,你是方家独子,肩负重任,理当收敛性情,一心求学才是。”
方兰生苦着一张脸,抱怨道:“少恭你说得和二姐一模一样。”他扭过头,不再去看欧阳少恭,而是将那双亮晶晶、期盼的眼睛看向了阿九,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轻轻地“咦”了一声:“大侠你的眼睛好奇怪?”
“小兰!”欧阳少恭厉声呵斥“莫要胡言!”
“少、少恭…?”方兰生被他的突然一声呵叱吓了一跳,眼中露出惊愕的神色“怎、怎么了?”
欧阳少恭面上显露出愧疚的神色:“小兰口不择言,非是故意为之,还望阿九见谅。”
阿九唇边依旧携着方才还未散去的笑意,摇了摇头:“无碍。”他语气淡淡的,不含一丝一毫的不悦之情“我眼盲一事货真价实,旁人纵使千句万句,也无法让我重见天日。”
欧阳少恭缓缓呼了一口气,微笑着感叹道:“阿九心胸之开阔,常人所难及。”
“对不起,大侠。”方兰生红着一张脸,清澈的目光中闪动着愧疚的光芒“我…我不知道你……”
阿九微微抬起手,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再提。
方兰生摸了摸自己头上垂落的蓝色发带,看了欧阳少恭一眼,犹豫道:“少恭精通医术,难道不能治好大侠吗?”
说到这,欧阳少恭便再次皱起了眉,最后叹息道:“阿九眼盲一事,我曾有过一试……只是医术有限,我力有不及。”
方兰生讷讷地看了阿九一眼,有些为他惋惜,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敬佩,他小声地嘀咕着:“大侠果真不愧是大侠。”纵是眼盲了也比他方兰生厉害得多!
阿九淡淡道:“一生若安详平乐,便是眼盲一辈子也是无妨的。”他这话像是在对方兰生说,又像是在对欧阳少恭说。
大侠的境界真是高啊!方兰生在心中赞叹。
“唔…这是什么…?”方兰生眯眼看着天空中飘荡的、如同羽毛一样的东西,伸出了手。“……什么东西的灰。”
他捻了捻手中的灰色的东西,皱着眉思考着,这似乎是草木烧后的灰烬。
“好多……”他抬头望向天空不断飘落的灰烬,眉头更深“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阿九?”欧阳少恭看向面色明显一变的阿九,疑惑道。
阿九沉着一张面孔:“村子…出事了。”
藏在胸口中的护身符持续地散发着热意,阿九凝眉不展。
“欧阳,抱歉,我得先回去了。”
“无妨,既是急事,阿九还是快些回去吧。”他望向阿九“若不嫌弃,我送阿九一程可好?”
事情紧急,阿九无心再多做一句客套,点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去。
“小兰。”欧阳少恭看着他背影,回头对着方兰生交代道“夜色已晚,灯会已是差不多了,你快些回去,莫叫你二姐担忧。”
“不许跟来。”他警告地看了方兰生一眼,转头跟了上去。
第一百一一章 琴心剑魄4
阿九还未走进村子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所弥漫的浓浓焦味。
他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脚下的步子顿时加快了,快到身为正常人的欧阳少恭也难以赶上。
紫红色的火苗四处乱窜,周围的树木被烧得噼里啪啦,连同周身的空气也开始灼热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一个浑身烈火,圆润石头如模样的小东西四处飞窜,不过树苗间,就朝欧阳少恭扑了过来。
欧阳少恭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抬起手,那小东西身上的火光就灭了尽数,破碎成四分五裂。
这小东西名为火影石,种族属灵,最喜在熊熊烈火之中穿梭玩闹,其所过之处,尽化为一片焦土。
前面那人的脚步实在太快,一时半会儿,欧阳少恭倒也不急着赶上去。
“倒是有趣……”欧阳少恭低低地发出轻笑。
不止是火影石,他还看见了炎魅,那种只会在火灾中出现的灵怪,这世外桃源终究是难以存留啊……就像蓬莱…不不不,二者并不一样,怎能相提并论。
自己假以时日,定会令沉没的蓬莱故土重见天日,建立一个永恒之国,而这个村子,如指中流沙,过眼烟云,终将化为乌有。
愈走近村子,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发的浓重。
欧阳少恭温润的墨色眼瞳微微闪烁,已是渐渐地染上了几分期待神色。
果然,没叫他失望。那一具具的尸体,几乎铺满了地面的血红。
他抬眼望了望夜空,圆月高照,明净而洁白,中秋佳节团圆日,这红色倒是来得及时。
“当真美妙至极……”轻轻地呢喃着,欧阳少恭的眼中笑意盎然。
他的步子不快不慢,一下一下,却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每一下都透露出了此时他正愉悦的心情。
倒也不必急着赶去,因为痛苦就如美酒一般,需要酝酿一番方才醇厚可人。欧阳少恭抬脚绕开一具还算眼熟的村民尸体,漫不经心地想。
长袍广袖的青年半跪在地地,怀中抱着余温尚存的尸首,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袍已是沾染了几丝艳到刺眼的红色。
“怎么……怎么会。”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哽咽,一向镇定自若的模样荡然无存,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仙猝不及防之间掉落了人间,地上的尘埃溅的满身,狼狈不堪。
“爹……娘”他的手指抚过毫无声息的亲人。
“小花……”面容娇俏的少女宛若沉睡一般躺在地面,眉目紧闭,只有发鬓微乱。
往日一幕幕犹如画卷一般在他的眼前铺展而开。
“笔锋刚劲有力,豪放奔腾如洪水,大气磅礴常人难及,不愧是我家儿郎!”中年男人望向青年,眼神柔和而慈爱。
“父亲谬赞了。”俊美青年微微一笑。
“娘,莫再对着灯火绣衣了。”青年蹙起了眉。
“无妨,绣完这一针就便睡了。”妇人眉目温婉,声音柔和如温水“阿九长得快,不过一年衣服就不合身了,娘得多作准备才行。”
“阿九,你说你喜欢谁?”
自然是小花,邻里家的小孩,纵有千般万般好,在我心中也不及你分毫……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爱和我这个小姑娘计较?”
计较?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疼惜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计较?
往日画面今犹忆,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已是不复存在!
“……”青年低下头,慢慢地攥紧了拳头,清隽的面孔带着几分恍惚神色。
欧阳少恭紧紧地盯着青年,目光灼灼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失望。
仅仅只是这样么…远远不够,远远不及他痛苦的万分之一!不该是这样的……欧阳少恭紧蹙眉头。
无端端的,这样的念头犹如藤蔓一样盘旋在欧阳少恭的心头。他几乎是直觉的认为,面前的青年不该有如此“平静”的反应。
静静地注视着巍然不动的青年许久,欧阳少恭垂下眼帘。
自己竟是看错了人……错将鱼目当作珍珠了?原以为会是色味俱佳的玉盘珍羞却变成了清粥小菜,欧阳少恭眼中失落之色难掩。
在他眼中反应“平平”的青年,低垂的眼中早已是掀起了狂风骇浪。
“为何……”
“为何会如此……”
“为何在夺去了我的光明后又让我失去了亲人……”
“……本是不怨的,纵是自小就被人弃于荒野,埋于黄土。”临死前的忠仆阿保告知了他的身世,本是盼着自己能多感激爹娘几分,照顾几分,不想是如此结局。
“何其残忍……”
“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