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开,是钱院长发来的。钱院长不大喜欢发微信,大多数信息都是托人转告或者发邮箱。
钱院长:这几天请假了啊?清明节放完假后回来记得办出国的手续,别忘了。
季知非这才又想起这件事,他马上回了邮件,又收到了李今绣的微信。
李今绣:四月十五号晚上给老季办践行宴!能来的都得来啊!
更糟糕的是,这个信息不是私聊发的,而是李今绣拉了个群,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有外科和骨科团队的同期或小几届的医生护士。
这下是真的给搞得人尽皆知。
季知非有些生气,他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二点多,估计李今绣也是刚下班,应该也很累了,这时候找他茬也不仗义。
他只能把这事儿搁着。
其实季知非不去找他,倒也不全是因为李今绣刚下班,而是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他到底要不要去。
他本人并不是会为了情情爱爱而放弃难得的事业提升机会的人,因此不去的理由也不全是因为苏风眠。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四十岁的时候应付得了出国生活这种事。
语言上,他虽一直有在学习跟进,然而让他完全泡在一个外语环境里,他能应对吗?他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自己出国之后,这两年要如何熬过去,除了技能学习,大概是不会有别的社交活动,他自己也承认自己这个性格不太可能混得开。
季知非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该忧,只有犹豫和迷茫。
他把余下的资料整理好,再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多了,还有大半个小时飞机就要降落。
他偏过头瞧一眼苏风眠,苏风眠大抵是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面朝自己这边的。
他轻轻拍了拍苏风眠的肩膀:“快降了,可以醒一醒了,不然待会下飞机都蒙蒙的。”
苏风眠皱了皱眉头,呓语几句,在季知非看来,他就像是撒娇。
第43章
“到了,就在这。”苏风眠指了指一扇不旧不新的防盗门,翻了翻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大串钥匙。
走廊很黑,季知非担心他看不清哪一把钥匙是用来开这个门的,便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模式,照着苏风眠,苏风眠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表示感谢。
门打开后,苏风眠没有多说什么,只带着季知非走了一遍浴室和卧室,安置了行李,他便自己回房间休息了,因为手受了伤,他连澡都不大想洗。
于是剩季知非一个人在客厅又看了一会儿文件。
然而辗转好几趟车后的季知非也是毫无困意,洗了把脸后更是清醒,甚至有些饿了。
他寻思着去厨房折腾点吃的。
这个房子的构造很奇怪,厨房有一个小阳台,这个小阳台对着苏风眠卧室的飘窗。
卧室飘窗的窗帘颜色非常浅,因此季知非仍旧看得到里头亮着橘黄色的灯,透过帘子映出来一个淡淡的人影。
这意味着苏风眠还没有睡。
季知非收回目光,不打算偷窥下去,总觉得自己这么看,很像个变态。
他回到厨房,却没有在厨房找到任何新鲜食材。
也很正常,苏风眠说这不是他母亲平时住的地方,以前出租过,从去年租客搬走之后也没人住了,一直空着到现在。
只是他母亲偶尔会回来收拾收拾。
他在柜子里找到了几卷面条,桌上还有一些调料,他便做了两碗清汤寡水的面。
煮面条的时候,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将两碗面的汤底分出来两碗后才下了佐料。
佐料也只有盐和酱油,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他不确定苏风眠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吃得比较清淡,仅凭借着很久前去他家做饭的经验,放盐时,几乎是只撒了很小一勺。
对他自己那一碗,他是比较随性的,随便地撒了盐,咸他也吃,淡他也吃。
煮完后,自己囫囵吞枣地吃了一碗,填饱肚子了,犹豫片刻,又去小阳台瞧一眼,卧室灯还是亮着的,他憋了半口气再吐出去,似乎是让自己鼓足了勇气,端起另一碗去苏风眠的卧室。
“风眠。”他叫了一下苏风眠,再轻轻敲门,“我煮了面,煮多了,你要不要?”
几秒后门便被打开了,他看见苏风眠换了一套薄薄的长袖睡衣,领口是V型的,季知非没忍住多瞧了一会儿。
他瞧到了苏风眠肩下的纹身,暗红色的,具体是什么图案,季知非还没看清苏风眠就走开了,让了路给季知非进屋去。
说起来,南方的四月还挺热的,季知非来之前查过,这个城市白天的气温已经直奔三十了,晚上稍微凉些,但也有个十来二十度。
难怪方才吃了一碗面能热出一头汗,季知非心想,从进屋子到现在他还穿着一件毛线衣。
“放我桌上吧,谢谢你。”苏风眠说,又把自己堆在床上的衣服挪开,腾个地儿给季知非坐,再收拾了一下。
季知非把热腾腾的面搁桌上,问:“你还没睡啊。”
“刚刚在铺床......”苏风眠说话时有些窘迫,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又说,“对了,我这好像没有多余的床铺了,另一床一直没收起来,已经脏了。要不我去沙发,你睡我房间吧。”
“我睡沙发就行了。”季知非把筷子摆正了,笑一笑,“你先吃了这碗面,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行不行,我再想想办法。”苏风眠说着,端起碗吃起来,面条很清淡,是他喜欢的。
一般来说这种寡汤寡水的面挺容易做的,但是很难拿捏好盐的用量,而像苏风眠这样的,偏好味淡的,正常的盐量对他来说都会太咸。
他想起季知非前段时间还给自己做过一次饭,也很合口味,不管是清淡程度还是饭菜的种类都是他喜欢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季知非做什么都能合自己口味,还是因为季知非知道自己的口味,总之好像每一次,不论是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他从来没有在季知非那吃到过不满意的东西。
“嗯……季知非,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和我挤一张床,我这床挺大的,一米八宽......”苏风眠一边吃一边说,也不太敢看季知非什么反应。
“不介意,那我先去洗个澡。”季知非马上说,“穿着毛衣太热了。”
“......呃?”苏风眠没有特别惊讶季知非的反应,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季知非的亲密相处成了一种常态,两个人待在一块儿,只要不提过往的事,其实还是挺融洽的。
季知非说着就去隔壁客房把行李箱推进来,拉开箱子,里面是放得异常整齐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被一个半透明的装衣袋装了起来,一块一块的像俄罗斯方块。
这让苏风眠吃了一惊,季知非的秩序性总是能让他惊讶,惊讶的同时,又会被这个人的这种特性吸引。
在他看来,季知非的行李箱,整齐得可爱。
季知非把自己的睡衣找出来,抬头的瞬间,苏风眠马上偏过头继续吃碗里有点凉了的面,等季知非拿着衣服去洗澡了,苏风眠才三下五除二地把面条都给吃完了。
他看一眼台面上的闹钟,凌晨三点,不零不整的时间,距离天亮还早,也过了睡觉的点——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小时后,他现在只感到疲惫,却完全睡不着。
而且他心里还在担心他母亲的事,可这个时间也不能去医院,给温楠打电话也不厚道。
尽管温楠几小时前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叫他放心,他母亲没有大碍,已经从ICU转移出来了。
可温楠也说了,医生还说了她母亲可能短时间无法出院,手术也做不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温楠只说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要等苏风眠去医院一起再找医生问问。
“风眠——”
苏风眠发着呆,忽然听到季知非在浴室喊他。
他赶过去,隔着门疑惑道:“怎么了?”
门被打开一条缝,季知非湿漉漉的头发露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板上,苏风眠望了望地板上的水迹,随后听到他说:“我忘了这是你家,没拿毛巾。”
苏风眠哧一声笑出来,换做别人他也不觉得好笑,只是对方是季知非,井井有条的季知非原来也有马虎的时候,苏风眠想到这里才觉得很有趣。
“......”季知非沉默几秒,“我也忘带毛巾了,你有没有不用的,先给我凑合一下吧。”
“好,等等。”苏风眠去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自己的浴巾给他,“你先用着我的吧,洗过了,干净的。我明天去超市给你买一条。”
浴巾很大,季知非开的门缝却很小,苏风眠说:“你,你倒是把门打开一点。”
“哦,哦。”季知非又把门打开一些,正好足够毛巾递进去,“其实你挂门上也可以。”
此刻的扭捏让苏风眠看他就像看一个小姑娘。
但是他忽然想到,其实季知非的身体,自己早在十几年前就一览无余过,心里便又泛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门被关上后,苏风眠对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木门望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