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今绣离开之后,把门也顺带带上了,房间又变得干净安静。
季知非看一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工,但是预约挂号的病人名单已经在门口显示屏和电脑里显示了,一早上几乎全是预约的号,若是排队挂号,估计得一大早起床,还不一定排得到。
他在医院还是算受病人欢迎的,话不多,对症下药,主要是看起来是一个医生该有的样子,特别是戴上防蓝光眼镜坐在电脑前的时候——当然这种受病人欢迎他宁愿不要,毕竟谁也不希望看到病人爆满的“盛况”。
但最近病人的确是很多,手术从这个星期开始往后排,已经排了一个月的了。
他坐下,瞄一眼桌上的包子,犹豫着还是拿起来吃。
趁着现在,可以看手机,他便打开,习惯性地点开苏风眠的社交软件个人主页。
他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这段时间和他的聊天也非常地少,更多时候是自己在发,而这位“今日有空”似乎并不怎么有空,季知非数了一下,对方回复的比例是五比一,也就是自己发五条对方可能会回一条。
他不知道苏风眠在忙什么,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己也很忙。
季知非沉默着发过去一句“早安”,打算退出来,没想到苏风眠马上回复了。
今日有空:早。
狐狸狗:起这么早啊。
苏风眠收到消息后,先是看了一眼铺在自己面前的去机场的高速,密密麻麻的汽车,堵成了一条长龙,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已经下车抽了两根烟了,这路倒是塞得一动不动,好像冬天冻住了的河流。
最令人无语的,是隔壁的返程道,一辆车都没有,空空荡荡,顺畅得很。
苏风眠继续放心地看手机,回复他:嗯,最近都起得早,快高考了,得抓紧点。
狐狸狗:我最近手术也是几乎排满了。
今日有空:嗯,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回去带高一。
狐狸狗:我倒是想回去当实习生,实习的时候以为自己打杂已经够累了,当了主任才知道只有更累。
今日有空:我很羡慕你,忙比闲着好。
季知非看到这消息倒是不知道怎么回复了,他想了一下,敲上几个字,尽管显得很突然:你现在在干什么?
总之语塞的时候问对方在做什么永远不出错。
今日有空:堵在机场大道上。
狐狸狗:去哪?
今日有空:送机,我前任今天早上跟我说他要走了。
季知非这才猛然想起,好像很久没有在医院见到叶傅轶了,好像也有听说他辞职了。
他想起来最后一次和叶傅轶说话是前段时间一起吃宵夜的时候。
说起来,吃了一次宵夜,他对叶傅轶的看法有所改观,虽然也不至于说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是也没有原先那么厌恶,或许是因为叶傅轶那天晚上喝得有点大,说话过于坦诚直率,而季知非对坦诚的人讨厌不起来,他觉得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抗拒苏风眠当初那么坦诚地喜欢自己的原因——如果叶傅轶不是苏风眠前任,摘掉这个身份,他大概率会和叶傅轶保持一段比较良好的同事关系。
狐狸狗:你先前不是说不打算见面了吗?
今日有空:谁知道呢,本能反应吧。
狐狸狗: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这说明你没有那么在意了。
今日有空:你好像一个恋爱咨询师啊哈哈哈哈,明明是个小孩子。
狐狸狗:……嗯。
季知非险些忘记自己在这里的设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今日有空:其实我对你还是挺好奇,你说我们有机会见面么?虽然你之前说过不见,我还是想问问。
季知非下意识三下五除二地打上“没机会”,但是在发送之际,又怕如此以来苏风眠便不会想再聊下去,或者热情消退。
他知道对于苏风眠这样经常混迹在社交软件的人,和一个网友耗费热情时间精力一定是想见面的,哪怕只是见一面,何况对方还知道自己是同城的。
多次拒绝也挺尴尬的,实在找不到不见的原因。
他本想说,自己长得丑,有社交焦虑,可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至少在他心里,自己算不上很好看也不至于丑,对外貌他还是很自信。
如果找别的理由,他找不到,何况一直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瞄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上班了,坐诊期间不能看手机,他总得回复苏风眠。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右手无名指不断地敲着手机壳,在“有”和“没有”之间做着选择,莫名地有种做判断题的感觉,并且还是自己不知道正确答案的判断题——也许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
今日有空:没有机会就算了,我也就问问,你别紧张,无所谓的。
季知非倒是被这句话给激到了,怎么可以无所谓呢,毕竟聊了这么久,季知非仔细想了想,也有几个月了,从冬天聊到春天。
于是最后还是把“没机会”删了,改成了:有,前提是,见到我你别跑了。
点击发送。
第五卷
这腐朽的肉体想给的答案
一直在雨里
我一直无法压抑
以腐朽亲吻你肉体的冲动
——余秀华《在我们腐朽的肉体上》
第38章
虽然说是说可以见,苏风眠也知道这段时见他不会去见面——太多工作要做。
他笑了笑,放下手机,望着眼前堆满了汽车的高架桥,往前往后都看不尽,不知道得堵多久。
推开车门,车外头还是有些冷,风刮起来声音甚至有些骇人。
苏风眠把衣领拉高一些,向停在自己车前的出租车走去,敲敲车窗,车窗被徐徐地摇下来:“咋啦,哥们儿?”
“借个烟成吗,师傅。”苏风眠问。
“得。”司机很慷慨地递上去,顺带也把打火机一并给了苏风眠,“你是赶飞机的吗?这路堵得啊……”
“哦我不是,我是去送机的。”苏风眠接过烟,嘴唇抿着,说话也不太清楚,“但是估计赶不上了。”
“啥?赶不上吗,那你还挺淡定的哈哈哈哈!我是去接乘客的,估计到不了咯,刚取消单子,今天堵着堵一天我就没饭钱了!”司机放声大笑起来,让苏风眠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他笑得很牵强,把烟点燃后说了一句“谢了”,打火机还给司机,便又回到自己的车。
抽了半支烟,发了半天呆,看眼前的烟雾从车内飘出去最后无影无踪,心想着自己大概又给这个本就空气质量不太好的城市带去了一点污染。
他沉思片刻,打开手机地图,在目的地输入机场的名字,路线选择了步行,地图显示从自己的位置出发要一小时四十分钟的步程,不算远,七八公里,但足以累坏他。
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受那个司机的话影响,苏风眠叫了一个滴滴代驾,约莫等了小半个钟,代驾师傅骑着折叠单车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一下单车,师傅就对苏风眠说:“堵车堵成这样,叫代驾你得亏死啊。”
“没办法的,”苏风眠下车把钥匙丢给他,“你就坐车里打打游戏吧,如果不赌了就开到机场的R1区停车场,到了给我电话。”
“得嘞,够爽快!”代驾又指了指自己的单车,“话说你要不要?我可以借你骑骑,你记得给它锁好就行了。”
“……”苏风眠瞧一眼折叠单车,轮胎非常小,车也很矮,总之虽然自己一米七几不算高,但是骑上去大抵会非常滑稽,他抬头又看了一眼前方漫漫公路,最终应下了,“好吧,谢谢,给我吧。”
“好嘞!”代驾爽快地把单车给他,“沿着边路骑就好了,目测几小时都动不了,安全的!前面肯定是出大事故了。”
他说着就把自行车推到苏风眠面前,苏风眠犹疑几秒,倒也不想再顾三七二十一,跨上车,蹬一脚便往前骑过去,心里莫名地充满着壮士赴死之感。
临近中午,季知非才歇下来,给最后一个门诊病人看完病,他习惯性地往开水间去。
开水间好像是他在医院的第二个家,第一个家是值班室。
今天上午坐诊,下午去住院部值班。
想到住院部,他就感到头皮发麻,宋娇眉前阵子病情恶化,可她并不配合治疗,而是选择了办理出院,季知非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管这件事,但不论如何,她也算是自己熟悉的人,他不希望宋娇眉放弃治疗。
宋娇眉回家之后,一直没有来消息,直到昨天才给他来了一条短信,问他能不能今晚一起吃个晚饭。
更糟糕的是,短信里,宋娇眉表露出来的情绪很低沉,季知非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这是宋娇眉和他吃的所谓的“最后的晚餐”。
季知非默默地装了一壶子开水,掏一掏口袋,拎出一袋茶包,丢尽去,茶包便渗透了水,整个地沉下去,他心里也没那么浮躁了。
茶总是能让他平静,他总觉着自己就好像茶本身,历经打磨最终会沉淀下去,只是现在他还浮躁着,四十岁了,还浮躁着,这让他不安——出国,苏风眠,宋娇眉,一些琐碎的出现在四十岁的事情,让他对中年危机有了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