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在一起,落了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
羡慕当然有的,郎飒女貌,可不就是佳话么,心痒归心痒,是绝不嫉妒的。
也不敢呐,怕被打。
这个冬天好像没往年那么冷了,安定村的看官和主角都是心满意足的。
至于村外的,远在他方的事和人,那毕竟是他方,管不到的。
“又走神了?”
铅笔末端的橡皮柔柔地抵在他的颊上。
阁楼里开着暖人的空调,姚见颀没回头,望着方窗之外。
蒋淙并不见怪,打从她来教姚见颀学画,两个人的交流几乎只处于线条、阴影和色彩。
“嗨,我叫蒋淙,你可以喊我淙。”每次见面她都要对姚见颀重复一遍,今天也不例外。
当然,得到的回应也是毫无例外的。
她将头发绾起,铅笔作簪,蹲下身,和他处在了同一平面。
“你看到了什么?”
蒋淙一边问,一边欣赏她目力能及的景色,比对着他与她所见的大同,那是隆冬的一脉寒江,岸边的芒草枯萎了,覆一层严霜,铄着天上没有的光亮。
“看。”
姚见颀的声音像一根针似的落在地上。
“什么?”蒋淙不明所以,但那也是次要的,她更多是惊喜,希望他再说点什么。
可惜没有下文。
她起先教他画画的时候,用的还是对小孩子那套,对着画本,用黑色双头记号笔和彩蜡,硬性地给他添了活气。
今天教他画窗外,却是蜡笔也弥不了的黯淡了。
她想也许是季节的缘故吧,姚见颀可能不喜欢冬天,冬天把树和叶隔开,把天和鸟隔开了。
蒋淙替姚见颀把画收进画夹,告别以后,下了楼去,等过了这个年,她要建议姚见颀的父母把他送到画室去学习。
那儿比这有人气。
一群人拥进了屋门。
姚岸脚边的炭盆发出“呲啦”一声,折断一般地响了。
猫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地,跛着脚却悠游地踅开,大抵躲人去了。
“快快快,辞年去!”
康子领着一票小孩,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个个裹着寒气,表情却喜人,脸红扑扑的,各自拎着个大塑料袋。
每逢过年,安定村家家户户的门会被众多孩子敲开,念句吉利话,讨一把糖吃,叫做辞年,和西方的万圣节异曲同工。
姚岸懒懒地躺在加了海棠纹棉垫的太师椅里,腿占了大半个烤火架,这其实是他奶奶的专座,再不成也是爷爷的,现下都去颜沐春那送酒去了,剩他一个看家。
“你多大了,还好意思讨糖吃?”姚岸睐了康子一眼。
“这不还有一个吗。”康子把她妹妹往前一捧。
小姑娘一岁多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绑着两个小羊角辫,年画娃娃似的可人。
“水灵吧。”康子炫耀道。
姚岸说:“比他哥水灵。”
“切,那必须的。”康子这会儿不跟他犟,还挺美滋滋的,“妞儿,来,喊句哥听听。”
小姑娘乖巧地对着康子叫了声清清脆脆的“哥”。
“……”姚岸有点心塞。
“哎,你弟呢,最近怎么见不着人啊?”康子问了他一句。
心更塞了。
这厮不是来讨糖是来讨打的吧。
“不知道。”
姚岸一脚蹬开烤火架,拎起铁钳,往炭盆里一顿操弄,零星的火点变成了火苗。
康子摇了摇头,这人又发什么神经呢。
他不清楚,姚岸确确实实一无所知。
打从秋末和姚见颀碰了回面之后,小家伙就再没来过。
发过去的短信,过去好歹还敷衍两个字,现在连敷衍也省了,别问,问就是不回复。
姚岸有时候翻翻自己的已发短信,好几十条,收信人都一样,收件箱却潦倒无比,心想我这是图啥呢。
但还是照样发。
他就是有一种直觉,他得牢牢拉着姚见颀,否则有什么就会掉下去,再也抓不住。
“你爸呢,也不回来过年?”康子抱着她妹妹蹲在火盆旁,其他孩子已经在姚岸无言地示意下,自行去搜刮零食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姚岸面色平常,“他不回来过年又不是一两次了。”
姚辛平上外头做生意后,他们家的年要么比别人早,要么比别人晚,总是在万户彤彤之前,或是鞭炮冷灭之后,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上一块猪头肉,便成全了这所谓的“年”。
今年想是也不例外了。
“那还磨叽啥,跟我们去辞年呗。”康子招呼道。
“不去。”姚岸毫不犹豫。
“没劲,你是要在这独守空闺,思念爱情呢?”康子说着说着又乐了,攘了攘他胳膊,“要不咱多走几步,村头路口那离余舟遥家也不远了。”
姚岸听到余舟遥名字,有了点笑意,说:“我要是上她家,你知道是什么情况不?”
“啥情况?”
姚岸的拇指隔空在脖子上划了一刀:“她家里人得磨刀霍霍向猪羊啊。”
他这是把自己也骂了进去,康子听懂了,又乐了一通:“哎,你说你……”
“等等。”姚岸突然一只手压在他肩上,背挺直,神色肃然。
“咋、咋了?”康子被他这架势唬着了,就跟俩人一块炸粪池抢白菜偷草鱼被发现了一样,身子也绷紧了。
“听到没有?”
“什么啊?”康子一头雾水。
姚岸却听到了。
汽车引擎声在低温里运行、制动,复归平静。
还有关门声。
一共三下,不多不少。
他蹭地站起来,三步作两步到了大厅,将双开门一举掣开。
四野的风霎时登堂入室,呼啸着由内而外把他灌满,不放过每一寸发肤,刺骨生疼。
这分外的寒凉里头,撷了一路的山水。
却告知,来见你的是春天。
第28章 花苞半掩的春鹃
姚见颀今天着了身耀目的杏红,跟他历来的颜色作对,萃了最唱反调的一种,最不适合他,也最适合他。
这衣服是姚辛平给他买的,于绾哄他穿的,是为了全别人心意的。
但此刻在姚岸的目光中,却有点像是剖白一般展列他自己,供赏鉴似的。
姚见颀忍不了这眼光,转身欲走,照旧被姚岸给捞了回来。
姚岸攥着那方肩头,哪怕隔着鲜妍的厚袄,触感也依旧嶙峋。
瘦了,他心道。
可是另一重思绪很快填充了进来:什么抓不抓得住的,可不就在他手心么。
“爷爷奶奶呢?”姚辛平问。
姚岸回神答道:“在颜老师那,估计一会儿就回了。”
“去个电话。”姚辛平说。
“怀恩家没有电话。”姚岸停顿片刻,“我喊去吧。”
外头冰天霜地,换个稍心疼儿子的都不会答应,姚辛平没多琢磨便点头:“早去早回。”
姚岸也不矫情,到隔壁换了双鞋,出来走到姚见颀面前,把他的拉链直提到了下巴尖儿,拍拍他的背:“走吧。”
“?”
姚见颀不明所以地被他捎了几步,姚辛平很快出言制止:“谁让你拉上弟弟的,自己去。”
“山高路远,好无聊啊。”姚岸搭着姚见颀耍无赖,“得喊个人跟我作作伴不是?”
“你……”
“让他们兄弟俩去吧。”于绾开口,先一步稳住了看似要呵斥的姚辛平。
“见颀还小,会吹感冒的。”姚辛平担心。
“他可不乐意你这样说他。”于绾笑着面向姚见颀,“是不是?”
姚见颀被三个人无形拉锯着,尽管都是善意的,还是有了种被动的摆布。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一股子较劲。
他顺着自己身上的手看向姚岸,像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此刻要拉着他,为什么从最开始就要拉着他,何必呢,他们本可以不同路。
姚岸被他眼神里抛来的诘问一惊,手于是下意识又悻然地收了回去。
事到如今,其实他不肯承认,自己有些无法摸准姚见颀的心情,他不确定什么是对方想要的。
他也不确定,自己给他的,是不是某种强求。
“算了。”姚岸插着口袋,用肩撞开了门。
这时的风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
空气一下子静了,只剩冷,结成了冰,半点声响也无。
康子站在桥下,最后问他一遍:“去不去?”
姚岸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赶紧上路吧。”
康子又叽叽歪歪了几句什么,连带着比划,他努力了,没听清,姿势僵持了一会儿。
一颗石子撞在了他球鞋边缘。
姚岸循着来路望过去,看到一抹杏红,好像枫叶托着新雪。
“你怎么……”
姚见颀将那一步踏出,经过他身边时不作停留,直到快下了坡,才回了回头。
这一回头便是催促了。
姚岸堂堂地直起腰,重整旗鼓地跑过去,搂着姚见颀飞冲下斜坡,四只脚快得不沾地,只有往前,再往前。
姚见颀早知道这一趟会走点弯路。
却没想弯到了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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