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上头匍匐着一大片爬山虎,秋天里已经由绿转红,给他挡了一半儿的雨。
他坐在下面,身上的褂子湿了大半,袖子已经撕开,挂在身上像破麻袋,露出里头的黑背心,胸口前面淋淋漓漓都是血迹。
杨锐看清这一幕的时候已经站他跟前,看见他面前也有滩血,然后才看到他的脸。
他左脸上被拉出了一道血口子,皮肉肿胀翻出,血还在流,偏偏嘴里还抽着烟,是杨锐给他买的大前门。
“怎么弄成这样?”杨锐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没出什么事儿。”路峰抽着烟,顶着半张冒血的脸,“以后这儿的人只会更怕我,我说话肯定更管用。”他又抽一口烟,忽然看杨锐一眼,接着说:“你以后要有事儿就报我名字。”
“你这人是不是个二百五?”杨锐伸手抓着他那被撕坏的褂子拉一把:“坐着等死啊,缝针去啊!”
路峰被他拖着出了墙角。
外面看热闹的人没了,雨也停了,好像从头到尾就他们俩经历了这一遭。
杨锐也没多想,主要也来不及多想,一路拽着路峰进了诊所。
里面值班的女大夫给吓得当场尖叫了一声,回神了才手忙脚乱地找纱布找药,赶紧来给路峰止血。
其他的伤好像没有,就左脸上那一道口子最凶残,最后缝了十一针。
杨锐后来也没看下去,出诊室待了一会儿,等女大夫走了才回去。
“是你上回替我要回钱的原因吗?”他进去就问。
路峰坐在一张椅子上,嘴动了动:“不是。”
杨锐想问那是谁,到底是谁向他动的手。心里猜测了个大概,小平头说那是报复,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以前的对象。
路峰一直没说。
杨锐也看出他明显就是不想提,不然不会过去他一开口就是以后这儿的人更怕他了,所以他的意思是解决了。
弄成这样一辆警车都没来,一定是私底下解决了。
杨锐在诊室里坐下来,看着坐在对面的路峰,现在他半张脸肿得连凶样都要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腾地站起来,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还要打球。
“你别走,就在这儿待着,我得赶紧走了。”他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路峰立即朝他看了过来,但他也顾不上了,已经迟到了。
路上没车可以打,杨锐是跑过去的,地上没干,身上溅了一身的水,不过好歹还是赶上了。
体育中心里,马教练还在,球还没打完。
还好这也就是招人,比较宽松,服装、时间都没太硬性的要求。
杨锐进去的时候,也没人多问什么。
但似乎也并没有改变什么,轮到他上场时,发挥的并不是很好。
后来当他在球桌边收杆的时候,看到马教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然后几个来参加的人被聚在一起,马教练在他们跟前问了句:“你们想过没有,要是真招进去了,以后要干什么?”
几个来参加的都是无业青年,谁也没说上来。
结果当然也不意外,马教练一个人也没招到。
杨锐离开的时候还觉得挺可惜的,可是回去的路上,把马教练的话又想一遍,就释怀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过招进去了要干什么,他就是当做个机会来的,可能就跟去金器店找工作差不多。
已经二十二了,活得这么迷茫是挺不该的,他该自己找个路子才对。
回去后,他又去了诊所。
路峰真就还在那儿待着,完全是按他临走时说的,没走,就那么留在了那儿,甚至人都还坐在那张椅子上。
杨锐看到他模样,突然笑了:“你这人也挺傻的。”
路峰没吱声,看他的眼神就跟第一天看他那时候一样。
杨锐被他眼神盯得不自在,跟他现在这张脸没关系,是有些东西,被他自己刻意藏着了。
他在路峰的椅子面前转悠了两圈,停在他跟前,忽然说:“你真觉得你看我的感觉挺准的?”
路峰点头:“我觉得应该是挺准的。”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第一回 见你就有感觉。”
杨锐笑了笑,往外面走:“我看人也挺准的,你他妈其实特别会来事儿,认死理,卯着劲儿就死不撒手!”
路峰站起来,跟着他出去,不反驳,随他说。
一直到了门外头,这一段黑黢黢的也没有灯,杨锐接着说:“我这几年打工也攒了点儿钱,想来想去也别折腾了,回头就开个店吧,卖点儿日常杂货,自己当老板也挺好。”
路峰跟在后头,好半天才问:“那你缺个送货的吗?”
杨锐回头,两个人目光对视。
刚好到这儿就有了盏路灯,杨锐又看见他那充满沧桑感的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也行。”
那天路峰没回去,跟着他回了他那儿。
后来就一直在那儿。
杨锐也算是佩服他,因为他确实感觉得很准。
其实杨锐也喜欢男人,就是因为这个才从打工的地方回来的。
打工的时候被人介绍了个妹子相亲,他没答应,人妹子还以为他害羞,主动抱他,却被他推开了,闹得很不好看,后来他就干脆告诉了那妹子真相。
他喜欢男人。
没想到第二天全厂都知道了,他只能回来。
回来没多久,仅剩的老爹也撒手去了,就不打算再出去了。
就是没想到回来了这小地方,会一眼就被路峰给盯上。
后面的那些事情,别人不明白,杨锐自己明白,那无非就是路峰在追他。
说起来是真闷真凶的一个人,追人的时候还不是傻的很。
没多久,街上就多了两间屋子相连的店面,一边屋子是卖杂货的,一边屋子摆着游戏机、麻将机,还有台球桌。
后来路峰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张藤椅,放在杂货店里,杨锐就经常坐在那上面看店。
路峰自己盘了个二手货车,真就开始送货。
小城里的人来了又走,小平头走了,很多人都走了,这地方好像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永远还在这地方待着,反正也没别处可去。
另一拨人又在挣扎生长。
那一天,记忆里好像是开店还没几个月的一天。
杨锐一大早在店门口吃着咸菜就早饭,就看到一个小子迅速的跟阵风刮过似的,一下从门前跑了过去,后面追着一大群人。
看起来像是一群初中生追着打一个小学生。
杨锐嚼着咸菜,摇摇头:“又来了。”
不是第一回 见这场面了,那小子反正也吃不了亏,他清楚着呢。
紧跟着就听见那群人里有人在喊:“林迁西!你他妈有种别跑!”
杨锐有预感,这个林迁西顶多到初中,绝对要被各个学校踢皮球,到高中,百分百要被开除。
然后那群人也不跑了,他伸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骂爹骂娘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某位小学生嘴里叼着个红领巾,哼着歌,跟个浪荡小皮球似的跑过来了。
到了店门口,他一口吐了红领巾,在那儿晃悠。
没一会儿,等来了另一个小学生。
“林迁西,你又被追了啊?”刚来的小学生问他。
这个斯斯文文,齐齐整整的穿着校服,头发都梳的很光漂。
“追呗,一群衰人,都被打哭了。”
“你等著明天被学校骂吧!”
“骂呗。”某小学生不在乎的说,扭头往隔壁看,然后跟杨锐说:“我们在这儿玩会儿啊。”
“玩儿吧。”杨锐说:“记账就行,你叫林迁西是吧?”
“对,林迁西。”林迁西说:“他叫秦一冬。”
“行,”杨锐点头:“我记住了。”
……
货车轰轰地开在路上。
杨锐在车里面眯了一觉,醒了往旁边看,看到路峰的脸,还有他左脸一闪而过的疤,叹口气:“不得了,我最近是真能回忆啊,又想起以前那些事儿了。”
路峰问:“想起什么了?”
“还不就那些事儿。”杨锐揉揉脑门儿:“我那次听林迁西跟我吹牛逼说,他跟酷哥在一起,就是酷哥跟他说了一句‘试试’,结果他俩就试到今天了。我真没想到,咱们俩也都十五年了。”
路峰说:“合适才能试到今天,林迁西那样的,就该有宗城那种人去治他。说明咱们俩其实也合适。”
杨锐胳膊搭着车窗,指他一下:“你这人确实会来事儿。”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掏手机:“我给林迁西打个电话吧。”
电话很快通了,林迁西的声音传出来:“干嘛啊杨老板,你不是跟路哥潇洒去了吗?”
“你在干嘛呢?”杨锐问。
“扫墓呢,顾阳不是高考完了吗,我们给他估完了分,应该**不离十吧,这两天训练完抽了个空,趁着暑假,我们仨一起来给宗城妈妈扫墓的,干嘛啊,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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