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鸥覆住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邢望海深吸一口气,杨鸥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在加速。
“其实故事的主角......是我爸爸和齐情一家——”邢望海的声音压得异常低,像是在独自呓语。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干爹要在那里设立纪念碑和做慈善了,因为他们想要弥补我爸爸犯过的错误,替他赎罪。”
杨鸥不由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天下竟会有这种巧合吗?仿若一则奇闻怪谈兀自变成了社会新闻,降临在亲近的人身上。
他抓紧了邢望海的手,唤他的名字,“......望海。”
“我爸爸不算真正的杀人犯,他只是个病人,可他毕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灾难,谁都不该为他开脱......我得的病,跟他一样,可能有一天,我也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也许,还会伤害到对我而言,特别重要的人......”
邢望海哽咽着,快要讲不下去,好像他在乎的那些人,正在他眼前一个个流逝。他太无助了,什么都留不住,连自己都留不住。
“我不怕。”杨鸥翻了个面,摸了摸邢望海的头,将他搂紧,“你不要多想,我绝对不会离开。”
“真的吗?”邢望海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有不加掩饰的脆弱,让杨鸥心尖为之一揪。
“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你。”
邢望海忽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愁云惨雾散去,带着微微克制的笑意。
杨鸥薅过对方的脑袋,捏紧下巴,更深地吻回去。
也许是因为邢望海讲得那番话,杨鸥睡着时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像故事里的杜传那般,站在诡异的十字路口,茫然无措。他连时间、方位都无法确认,只有头顶悬着的一轮月亮,那月亮血红,像是阴间的产物。
黑暗中似乎蛰伏着什么,就在他诧异之时,一群人从暗中走了出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安静地排着队。杨鸥并不认识他们,但不知为何,他意识到了这些人是谁。
他们就是邵青故事里的逝者,以及那个虚拟主角,杜传。
杨鸥忽地背脊发凉,想拔腿就跑,但他的双腿似乎被钉在了地上,举步维艰。而且,只要他一有动作,那群人便会缓缓转动脑袋面向他,翻着死灰的眼珠,像是在凝视他,又不像是,难以确认却恐怖无比。
他们循序前进,从黑暗中来,又去到黑暗中,彷佛只是将这十字路口当作连接阴阳两地的某个过场。
就在杨鸥惊魂未定之时,一个声音又传到他耳边。这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是隔着某种屏障。
他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声音
——邢望海。
邢望海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他的背微微弓着,面目模糊地融进月色里。可这月色是暗红的,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寂寥又肃杀。
“鸥哥。”邢望海终于站定在他面前。
杨鸥没有出声。
“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听他这样问,让杨鸥感到一阵悲哀。
他凄楚地笑起来,“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永远都不会抛下我。”
杨鸥不安,是因为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法回应他。
邢望海的手放在了杨鸥肩上,竟然是温暖的。他说话的声调有些羞怯,“鸥哥,不要怪我,无论我做了什么,原谅我,好吗——”
他没有立刻往下说,反而抬头,杨鸥勉强跟着他也仰起脸来。月亮不见了,就像是躲起来了,可在漫天的黑暗之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亮。杨鸥看见了那些发亮的边缘。
“我们还要一起去沙漠看星星呢。”邢望海温柔且充满忧郁的声音传进杨鸥耳中。
“是啊,去沙漠,看星星。”
杨鸥终于能开口,他慢慢复述这几个字,然后含着眼泪,醒了过来。
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床头立了个人,本能地喊了一声,望海。
待到他完全睁开眼,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周海怡,她皱着眉审视他,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邢望海?”周海怡从鼻子里轻蔑地哼出一声,“他现在可是自身难保,彻底玩完了。”
第94章
147.
杨鸥瞟了眼身侧,昨夜温存后的痕迹还在,但此刻却只留他一人面对。不,还有个持着怀疑神色的周海怡。
周海怡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起来吧。”
天光突然照进来,杨鸥一时无法适应,闭了闭眼。
“你先回避一下,我要换衣服。”
周海怡笑,倒也十分配合,自动躲到卫生间,还不忘隔着门板揶揄,“杨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忸忸怩怩了。”
杨鸥充耳不闻,下床更衣,脑袋里回想着周海怡说得关于邢望海的那句话。
邢望海,彻底玩完?什么意思。
他隐隐不安,立马找到手机,先给邢望海发去信息,问他走怎么没说一声。不是埋怨,更多的是关心。发完信息,他顺势划了几下手机,手指忽然停滞,盯着微博上的热搜,觉得难以置信,瞳孔不由震颤起来。
#邢望海药物成瘾#,后面紧跟着红色“沸”字,刺眼无比,扎得他呼吸一紧。
他花了一番功夫浏览微博以及新闻网页,不肯错漏过一条有效信息,总算拼凑出来个大概。一条对话音频投稿给某个头部营销号,里面有所谓邢望海主治医生在跟人聊天,提及了邢望海最近在他这里治疗,隐晦地说出邢望海离不开药,都是那种容易上瘾的,譬如吗啡之流。然后营销号将邢望海未成年时期住院治疗,那条本该被压下去的新闻也扒了出来,暗示这源头由来已久。最为惊人的是,有匿名网友,在豆瓣小组投稿,扒出了邢望海国内外的求诊单以及病历,并好似逻辑严谨地梳理了一条时间线,将邢望海这些年来,消失在公众视线的时段与他住院治疗时段进行比对,竟高度重合。更为过分的是,投稿主观觉得邢望海生病只是一种掩饰,其中应该另有隐情,话里话外意思,邢望海大概不是真得生病,很有可能是在戒毒。
这种不合逻辑的推测,竟一时得到了不少站队,只有粉丝还在兢兢业业控评。大概吃瓜路人最容易被煽风点火,巴不得看见明星陨落,媒体微博更是不嫌事大,为了流量引起粉丝和路人对立,将这条热搜推上了风口浪尖,无限发酵,没法撤下来。
杨鸥坐在床尾,正沉浸在这些信息里,忽然后背被猛拍了一下,周海怡不满的声音响起,“喂,你搞什么啊,换好衣服也不知道叫我一声。这么专注,看什么呢......”
她瞥了一眼杨鸥的手机屏幕,目光往上,还看见对方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周海怡自说自话起来,“凌晨就开始飘在热搜了,这都半天了,还没降下来,他公司那边的公关正在想紧急对策吧,但这种程度的发酵,绝对有备而来,看来,他不是第一天被盯上了。对了,我来找你,本来是探个班,恰好出这事了,我的想法就是得给你们解绑了,现在提纯可是好时机。”
周海怡隔岸观火,满嘴都是生意,杨鸥没有吭声,眉间渐渐拧成一股结。
周海怡丝毫不在意他的低气压,继续道:“邢望海去年的时尚资源可是一骑绝尘,目前小生里面能算得上顶尖了,虽然去年就只播了部《梦中人》,但毕竟爆了一波,而且他还压着两部早就杀青了的上星剧没播,今年Q1肯定能排得上号播出,影视资源这块,没得话说。现在这些人啊,眼红,为了防爆,什么损招都拿得出来。其实这种爆料,跟泄露隐私没区别,谁身上没点儿腌臜事,但总得有点底限吧,这种添油加醋,即使以后舆论反转,但网民记忆里,还是会把他跟嗑药、xi毒联想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个污点演员了,以后商务也不敢用他,基本上废了他苦心经营到现在的形象......哎,这得多恨他啊,才敢做这么绝——”
听见这番话,杨鸥心里不是滋味,但面上并无多大波动。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这是故意报复吗?”
“什么?”周海怡没会过意来,“报复?报复谁?”
杨鸥没有接话,移开目光,心底已然有了猜测。
周海怡见他奇奇怪怪,神思也有些恍惚,干脆将话挑明。
“杨鸥,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跟邢望海到哪一步了,但他这会儿就是翻车了,在明面上你可是跟他沾不得了。私下,你也最好收敛些,狗仔可是闻风就动,别说能扒出你俩不着调的关系,恨不得连邢望海的祖坟都刨出来了。你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好不容易事业有了起色,可别再想着自毁了,孰轻孰重,自己多掂量下吧。”
杨鸥早猜到她会这样劝阻,并不想争辩反驳,反而心平气和,点头应了声好。
周海怡被他这般柔顺的态度吓到,将信将疑,但她是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为了以示自己还存在温情的人性,安慰似的拍了拍杨鸥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如果邢望海团队要我们这边配合,只要不影响到你,我肯定会鼎力相助。”